2喬納森·哈克的日記(續)(第5/6頁)

不知怎麽的,他的話與他臉上的表情不符,要不就是他臉部的輪廓使他的微笑看上去帶著惡意和譏諷的意味。

之後不久,他就借故離開了,走之前他請求我把文件收起來。他離開了一會兒之後,我拿起身邊的幾本書開始看起來。其中一本是地圖集,我一拿起來它就自動翻到英國那一頁,看來它的主人經常用到這一頁。我發現地圖上的幾個地方用小圓圈圈了起來,仔細察看,我注意到其中一處在倫敦東郊,顯然是他的新房產所在地。另外兩處分別是埃克塞特和位於約克郡沿岸的惠特白。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伯爵回來了。“啊哈,”他說,“還在看書呢?很好!但不能總是工作。來,仆人告訴我您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他拉著我來到了隔壁房間,只見桌上已經擺了非常豐盛的晚餐。伯爵再次向我致歉,說他在外出時已經用過了晚餐。但是,他還是像昨晚一樣陪在我身邊,在我吃飯的時候和我聊天。晚飯後,我像昨天一樣吸了一支煙。同樣,伯爵坐在我身邊聊天,問了各種各樣可以想到的問題,我們就這樣談了好幾個小時。我發覺實在是有點晚了,但我並沒有表示出來,因為我覺得有義務從各方面去滿足主人的願望。況且我也不困,昨天一整天充足的睡眠已經使我恢復了精力。但是接近黎明之時,我不得不忍受陣陣襲來的寒意,那寒意就像陣陣撲面而來的潮水。聽說瀕臨死亡的人往往會在黎明時分或漲潮之時死去。我想任何一個處於極度疲乏狀態卻又脫不了身的人,一旦經歷這種氣候的變化,都會相信這種說法的。突然,一聲異常尖利刺耳的雄雞報曉聲響徹清晨晴朗的天空,伯爵驚得跳了起來,說:

“怎麽,又到早晨了!讓您整夜陪我聊天真是太失禮了!要不是您把我那新的國家——英國描繪得那麽有趣,也許我就不會忽略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了。”接著,他禮貌地行了個禮,然後離開了。

我回到房間,拉開了窗簾,外面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我的窗戶面向院子,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即將破曉的灰黃相間的天空。於是我又把窗簾拉上,開始寫今天的日記。

五月八日

我剛開始寫這本日記時,曾一度擔心我寫的這些東西的主題太散,但是令我高興的是,從一開頭就進入了細節描寫,因為這個地方以及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有些怪異,這也使我總是感到心神不寧。我希望最終能平安離開這裏,我真希望根本就沒到過此地!也許是因為熬了一整夜,我疲憊不堪,但恐怕我要經受的遠不止這些。如果現在能找個人傾訴一下,也許我還能夠忍受,可這裏連個人影也沒有。我只能同伯爵交談,而至於他……我擔心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是活人。還是既來之則安之吧,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忍受這一切,我不能再胡思亂想了,不然非發瘋不可。我勸慰自己要忍耐下去,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我在床上只睡了幾個小時,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只好起床。我把刮胡子用的小鏡子掛在窗戶旁邊,正準備刮胡子。突然,我感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隨後聽到伯爵對我講話的聲音:“早上好!”我吃了一驚,我訝異於當時我並沒有看見他,因為通過鏡子,我可以看到身後房間裏的一切。在驚嚇中,我刮破了下巴,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到。在回答了伯爵的問候後,我又回過頭朝鏡子裏看,看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而這一次,我想我不會弄錯,伯爵就站在我身邊,我眼睛的余光越過肩頭還能看到他,但是鏡子中居然沒有他的映像!鏡子顯示了我身後房間裏的一切,但是除了我沒有這個人的半點影子。太讓我震驚了!伯爵每次靠近我時所產生的那種模糊的不安感,壓倒了許許多多奇怪的感受,一時之間驟然增強了。就在這時,我看到傷口出血了,血正從我的下巴上滴下來。我放下刮胡刀,轉過身子想去找膠布。就在這時,伯爵看到了我的臉,他的眼裏閃著惡魔般的兇光,手突然向我的喉嚨抓了過來。我一閃身,他的手觸到了我脖子上戴的那串綴有十字架的念珠。就在這一刻,一切突然起了變化,伯爵眼中的怒氣驟然消失了,以至於我難以相信它曾經存在過。

“當心,”他說,“您怎麽能不小心刮傷了自己呢!這個國家遠比您想象的要危險得多,”然後他扯下那面小鏡子,繼續說道,“這東西是不祥之物,是人類靈魂空虛的產物。要遠離它!”說完,他用那只扭曲的、可怕的手拉開厚重的窗簾,把鏡子猛地扔了下去,自高處落下的鏡子跌到下面院子裏堅硬的石質地面上,摔得粉碎。然後,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這令我非常惱火,因為我看不見如何刮胡子啦!除非是用表殼或是刮臉罐底部來充當鏡子,幸好它們是金屬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