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Questions(第2/4頁)

“我們來這幹嗎?”格洛塔嘶聲問。

“走著瞧。”

他跛上一段台階,兩旁是高聳梁柱和另兩位近衛騎士——全然靜默,活像兩套盔甲。他手杖敲在拋光大理石地板上,回音憧憧的門廳被搖曳的蠟燭照個半亮,兩側高墻覆滿毛茸茸的織毯,描繪出被遺忘的勝利與功業,一個又一個國王指點江山、揮舞寶劍、宣讀詔書,驕傲地挺起胸膛。他勉力又上了一段台階,這裏的墻壁和天花板用金色花朵排成光輝燦爛的圖景,在燭光中閃耀。維塔瑞在台階頂上不耐煩地等他。見鬼,價值連城的台階也不會更好爬。

“快!”她低聲催促。

二十跨外一扇門前聚了群憂心忡忡的人。一名近衛騎士彎腰攤坐椅子上,頭盔放在身邊地板,雙手抱頭,手指插進卷發中。另有三人站在一起,他們急促的低語被墻面反彈,在走道裏回蕩。

“你不來?”

維塔瑞搖頭:“他沒要我去。”

那三人目睹格洛塔跛行而來。黎明前在王宮走廊裏說悄悄話的是怎樣一群人啊。霍夫宮務大臣睡袍外披了件外套,胖臉上的表情活像剛從噩夢中走出;瓦盧斯元帥淩亂的襯衫有一邊領口沒翻出來,另一邊也沒折好,滿頭鐵灰色頭發支向各個方向;莫拉維大法官雙頰深陷,眼圈通紅,指著房門的那只細瘦的手微微發抖。

“進去吧。”他低聲說,“真可怕。太可怕了。到底誰幹的?”

格洛塔皺眉越過啜泣的騎士,跛進門內。

這是間臥室。奢華臥室,王宮嘛。墻壁拉滿鮮艷絲綢,掛著用鍍金舊畫框裝飾的黑色帆布畫,室內還有用一整塊棕紅石頭雕出的巨大壁爐,形態仿若具體而微的坎忒神廟。四柱巨床簾幕中的空間比格洛塔整個臥室還大,掀起的被單一片淩亂,但不見主人蹤影。一扇高窗微微打開,送來外面灰色世界的冷風,讓屋內燭焰舞蹈跳躍。

蘇爾特審問長站在臥室中央,思慮滿腹地皺眉看著床另一側的地板。格洛塔暗暗希望審問長閣下跟門外三位同僚一般淩亂狼狽,結果失望了。審問長的白袍依然潔白無瑕,白頭發剛梳理過,戴白手套的手謹慎地交疊身前。

“閣下……”格洛塔邊走邊說,接著注意到地板上的東西:燭光中明明滅滅、尚未凝結的黑色液體。血。不出意料。

他又朝前跛了幾步,看見屍體仰面躺在床另一側,鮮血噴灑在白床單、地板乃至墻上,浸染了華麗窗簾的褶邊。撕開的睡衣被血浸透,死者一只手握起來,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不翼而飛,斷口參差不齊,胳膊上還有個大傷口,少了一大塊肉。像被咬的。死者斷了條腿,斷腿向後折,骨頭刺穿皮膚,而喉嚨傷口之深,可說腦袋沒搬家幾乎是奇跡。

並且,那張咧開滿嘴牙齒,眼睛圓睜凸出盯著彩繪天花板,仿如在詭異微笑的臉確鑿無疑。

“雷諾特王太子遇害。”格洛塔低聲說。

審問長擡起戴手套的手,兩根指頭緩緩拍打另一只手掌。“噢,了不起,我們的大偵探。沒錯!雷諾特王太子遇害,這是一幕悲劇,一場災難,一樁針對我國中樞的嚴重罪行,對聯合王國造成了巨大傷害。但死人還不算最糟的。”審問長深吸一口氣。“國王沒有兄弟,格洛塔,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王國沒了繼承人,國王去世後,我們下一位偉大領袖將從何而生呢?”

格洛塔吞口口水。我明白了。此事動搖了你的權力。“從議會。”

“選舉,”蘇爾特嗤之以鼻,“將由議會選舉下一任國王。幾百個自以為是、沒人教連午餐也選不了的癡呆來選舉國王。”

格洛塔又吞口口水。若非咱們腦袋拴一塊兒,我就該幸災樂禍了。“我們在議會不受歡迎。”

“幾乎最招人恨。我們針對布商公會、香料公會及烏爾莫斯總督等人的動作,大為觸怒了貴族。”

所以國王一死……“國王健康狀況如何?”

“不……佳。”蘇爾特皺眉瞅看血淋淋的殘缺屍體,“這一擊有可能顛覆我們。趁國王還在世,我們得趕緊在議會中尋找盟友,把握下任國王選舉的主動權,至少也要能施加影響。”他瞪著格洛塔,燭光下藍眼睛閃爍,“通過收買和脅迫來贏得選票,拉一批再嚇一批。你能想象,門外那三個老混蛋此刻同樣在盤算。我該怎樣保住權力?我該支持哪位候選人?我能控制哪些選票?當我們向議會公布這場謀殺時,必須拿獲兇手,以迅速有力的制裁來彰顯效率。拉不到票,天曉得下場如何。你能想象布洛克登上王位嗎?或者伊斯爾?亨根?”蘇爾特誇張地發抖,“我們不僅會失業,而且……”統統變成碼頭邊的屍體……“因此我要你將謀害王子的兇手立刻緝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