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進城 Barbarians at the Gate(第4/5頁)

眼前此人與他的想象大相徑庭。

傑賽爾這輩子沒見過更野蠻的人,連恐刹芬利斯比之也可說是文明世界的產物。此人的臉像是天天挨鞭子抽過,布滿縱橫交錯的傷疤。

他鼻子折了,鼻尖微偏向一側,一只耳朵有個大缺口,一只眼睛似乎比另一只高一些,眼眶周圍是半月形傷痕。總而言之,此人整張臉都被打破了,左右不均衡,像是個由於貪財而下場太多的鬥技士。此人表情也是癡癡呆呆,呆望著城門樓,前額現出深深的皺紋,嘴巴張大合不攏。傑賽爾覺得此人的智力大概跟畜生差不多。

他披了件長長的毛皮鬥篷,裏面是螺旋紋裝飾的皮革外衣,這種野蠻的炫耀讓他看起來更野蠻。任誰都會注意到他腰間沉重的長劍。北方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墻看,手撓著臉上的胡茬下一道巨大的粉色傷疤,傑賽爾注意到那只手只有四根指頭。關於此人的暴虐與野蠻,無須更多證據了。

原始人也能進阿金堡?王國不是正討伐他們麽?不可思議!但莫洛已走上前。“宮務大臣正等著您們,先生們,”他朝老人點頭哈腰,忙不叠地說,“請您們隨我——”

“等一等——”傑賽爾抓住下級秘書的胳膊肘,拖到一旁,“包括這家夥?”他沖披鬥篷的原始人點點頭,懷疑地問,“我們在打仗,你知道的!”

“我接到霍夫閣下的明確指示!”莫洛掙開胳膊,在眼鏡後眨巴眼睛,“扣人也行,但你得親自去跟宮務大臣解釋!”

傑賽爾吞了口口水,他可不想惹多余的麻煩。他擡頭瞥向老頭,發現目光不能在對方身上停留太久。老頭有種神秘氣場,似乎他知道太多大家不知道的事,這著實令人不安。

“你們……必須……得把……武器……留下!”傑賽爾一詞一頓地發號施令。

“樂意之至。”北方人從腰帶上取下長劍,交給上尉。傑賽爾發現這把劍真沉,真是一件沉重、野蠻、直截了當的兵器。北方蠻子又交出一把長匕首,然後跪下從靴子裏抽出第二把,從背後抽出第三把,從袖子裏變出一把細刃,統統堆到傑賽爾伸出的手掌裏。北方蠻子笑得很歡——真他媽醜,那些傷疤扭曲糾結,讓他的臉更不均衡了。

“刀子永遠不嫌多。”蠻子用刺耳的深沉嗓音說。沒人發笑,蠻子也不在乎。

“可以走了嗎?”老頭問。

“立刻出發。”莫洛轉身帶路。

“我跟你們一起去。”傑賽爾把一大堆收繳的武器丟給卡斯帕。

“真不需要,上尉。”莫洛抱怨。

“我堅持要去。”等北方蠻子來到宮務大臣駕前,天知道他會做出多少傷天害理之事——雖然那些都是別人的問題,但上頭也許會怪罪傑賽爾看管不嚴什麽的,那就慘了。

衛兵們讓出道,這支奇怪的隊伍進了城門。莫洛當先帶路,不斷扭頭奉承身著華袍的老頭;蒼白的小子在後頭,然後是蘇法;九根指頭的北方人笨重地跟在後面。

傑賽爾殿後,拇指壓在腰帶上,離劍柄很近,隨時可以行動,以防北方蠻子有何不軌行為。走了一小段,傑賽爾不得不承認,蠻子今天似乎不想殺人。蠻子看起來只是很好奇、很著迷,甚至有些自慚形穢。他走得很慢,四下張望周邊建築,邊看邊搖頭,有時還撓撓臉,咕噥幾句。他會朝路人微笑——結果總是嚇壞對方——看來不是什麽大威脅。傑賽爾有些寬心,直到走到元帥廣場。

北方蠻子忽然站住,傑賽爾忙不叠地摸劍,卻見那原始人目光鎖定前方,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噴泉。蠻子緩緩前進,百般謹慎地伸出一根粗指頭,戳戳閃爍的泉水。水流濺在他臉上,他猛地向後退,差點把傑賽爾撞翻。“泉水?”他低聲驚呼,“怎麽做到的?”

老天。這蠻子就像個小孩。一個六尺半身高、長著屠夫臉孔的小孩。“噴泉裝了水管!”傑賽爾在鋪路石上狠狠跺腳,“在……就在……地下!”

“水管。”原始人默默重復,依然著迷地瞪著泡沫翻飛的泉水。

其他人走遠了,快到霍夫辦公的大樓了。傑賽爾也從噴泉邊抽身,希望白癡蠻子跟上。謝天謝地,他跟來了,卻還在一邊搖頭,一邊對自己念叨“水管”,一遍又一遍。

他們進入宮務大臣涼爽幽暗的候見廳,墻邊長椅坐了不少人,有的看來等了很久。他們嫉妒地看著莫洛領這支奇怪的隊伍直奔霍夫的辦公室去。戴眼鏡的秘書拉開沉重的雙開門,站在門旁,候著禿頂老頭、拿法杖的小子、瘋子蘇法和九根指頭的原始人一個接一個進去。

傑賽爾想跟進,卻被莫洛攔住。“非常感謝您的幫助,上尉,”他淺淺一笑,“你可以回城門執勤了。”傑賽爾越過對方肩膀朝裏看。只見長桌後落座的宮務大臣眉頭深鎖,坐在他身旁的蘇爾特審問長面色陰沉、滿是懷疑。莫拉維大法官也在,但他皺紋遍布的臉孔卻眉開眼笑。三名核心閣員再次齊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