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司馬濱船蟲賣淫 閻羅殿牛鬼劈賊

再表賊婦船蟲,去夏在越後,犬川莊助義任殺死酒顛二等人時,她同媼內逃來武藏。在距豐島郡司馬濱不遠的谷山附近,購得一間茅屋,賴以棲身。自此二人便成了夫妻。他們不務生計,坐食山空,過了半年,不義之財已快用盡。因無法過活,夫婦又偷偷商議幹更大的壞事。從此船蟲便扮作街頭的野妓,每夜站在海濱,不僅只為了拉客,而且如見其懷中有錢,便在交媾時與他親吻將其舌頭咬斷,殺死後棄屍海中。媼內就成了王八窯主,在附近候著,倘有不得手的,便協力將其弄死,一個也跑不掉,所以無人知曉此事。這附近是熬鹽的地方,無人居住,再加上他們做此事不久,這一對虎狼夫妻,雖已在天網之中,但尚未遭到應得的報應。今晚她又在這裏張網,想捕獲獵物。為防禦寒夜的海風,她將熬鹽的木材偷來點起篝火,化好了晚妝,坐立不安地等待著過往的來客,這司馬濱乃是偏僻的漁村,在道興準後的《回國雜記》〔此書非宗祇的遊記〕 中有這樣一首歌:

久負盛名熬藻鹽,芝浦漁人載滿船。

從這首歌便可想象出當時之情景。司馬濱雖是卑賤人聚居之村落,但這裏的海邊居民謀生,不只靠熬鹽,也有捕魚之利,所以世間至今還把芝蝦、芝魚稱之為名物。與此海濱毗鄰的品革、馬驪、澀谷等村,是當時去鐮倉的必經之路,麻布、五十子、大澤村〔赤坂之舊名〕 都離此不遠。所以從各國來的海船常在此海濱歇息交易。然而到了天黑後,除了海鳥和海濤便無人前來。但自船蟲這個娼妓來到這裏,好色的年輕人已有耳聞。世人都好奇,有不少想來看看的,但被拉進來,讓她奪取了財物。也有過往行人被留下在此過夜的,先是吃驚,繼而上了圈套,雖是為了嫖妓,但由於貪花好色,不僅腰間的盤費被奪走,並喪了性命。《回國雜記》中寫道:淺草野路的孤舍,石枕虛情,自古以來不知殺害了多少人,後來才被人知曉。人中之大蟲,女中之毒蛇,世間甚多,無不懼之。這是後事,只是附筆志之。

大約是在正月二十日前後,發生了這樣一事:船蟲又同平素一樣,從點燈時候走出家門,在海濱等待客人。這裏有兩座左右並排用草苫著的方圓九尺的佛殿。左邊供的是地藏菩薩,右邊是閻王的木像。大概是因從前在至德年間〔後小松上皇時代〕 ,貝冢光明寺的聖聰上人路過此地,親切教諭拉網漁民們輪回報應的道理,勸他們祈禱冥福,所以海濱居民才每月集資,過了幾年終於在這海濱建起了兩座佛殿。地藏和閻王乃一佛二體,慈愛和嚴殺雖各有異,但都是教化眾生之主。在世間罪孽多者,死後受地獄之苦。在閻王殿遭到折磨,永無超生之日。同時有舊惡者,如能懼昔日之非知道懺悔,一心向善,那麽即使一旦墮入地獄,地藏菩薩也會將他救出來,可以得享天堂之快樂。為人一點小惡也不要作,積小惡而成大惡,必將得到惡報,哪怕對小善也不可懈怠,積小善而成大善,必將得到善報。因此無論是天堂、地獄,還是閻王、地藏,皆為心之所致,不必他求,而唯求之於心,或可成佛,或成為餓鬼。世之以捕魚為業者,為消滅殺生之罪,手腳騰不開也可用嘴念佛。為不忘此意,在那上人的勸說之下,建了這兩座佛堂,誰能等閑視之?然而船蟲和媼內卻毫不顧忌,竟站在這兩座佛堂之間勾搭客人。不僅淫邪汙穢了佛門凈地,而且圖財害命,實屬罪大惡極。法度不及於偏僻之地是亂世之通病,但只要神佛共怒,就會惡有惡報,否則人們會說天道對賞罰也有私弊。

閑話休提,卻說正月二十是休假日,無論漁戶和農家,就連買賣家的學徒,都放假一天。一些放蕩的小夥子都想到這裏來挑逗、狎褻這個野妓。前來尋花問柳的絡繹不絕。船蟲的生意不錯,但沒有攬成一宗大號買賣,都是丟下二百錢就走了。這興隆的生意,夜深後也就人跡稀少了。這時走過來兩個人,是近村的保甲長,年約四十多歲,提著燈籠邊走邊談,船蟲趕忙喊道:“喂!那兩位老爺,請到這兒來!”這二人滿不在乎地走上前去說:“你就是很出名的那位大姐嗎?”二人舉起燈籠一同仔細看了半晌,其中一人以感嘆的神色說:“錫右衛門爺!你看她多麽標致。最近雖有所耳聞,但還初次見到。在對過路人賣笑的野妓中,竟有這等花容月貌的標致美人,確實很罕見。是誰家女子落到幹這種勾當的下場?”錫右衛門點點頭,回頭看看嗟嘆道:“帳八翁說得不錯。在浮世中,有令人堪憐的美女,正如在大雨中的水溝裏有金魚,在垃圾堆裏也生美人草。最近聽說,在難波津〔今之大阪海岸〕 的一個角落,每夜都有野妓出現在街頭,其中有個美女,其同夥也不知是從何處來的,可以說是苛栗中之明珠,嫖客們都去戲弄那個美人,大約十幾天後,那個美人便不再來了。在那兒留下一首歌,寫在一個什麽東西上,認識和不認識她的都湊過去看。那首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