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庚申堂俠者囚賊婦 廢毀院義任送船蟲

卻說石龜屋次團太,將捆綁著的船蟲先吊在走廊的柱子上,拿起她所持的短刀仔細看看,然後納入鞘中,放在小文吾身邊說:“小可雖不知那賊婦是假瞎子,但隨便將她推薦給您,也有疏忽之罪,實在危險。請看這把短刀,刀刃不亮,說不定最近殺過人。因此想那賊婦,必定不是一般盜竊旅店財物者,而好像《水滸》中母夜叉、母大蟲那樣的強盜。若不然便是為別人做刺客,想暗殺您。您能想起什麽因由嗎?”小文吾聽了說:“您說得甚是。我雖然也那麽想,但可惜至今什麽也看不見,很難說她一定是誰。但聽其聲音,好似在武藏的一個叫鷗尻並四郎的惡賊之妻船蟲。其中的緣故是這樣的。”於是他便向次團太簡要述說了五年前的秋天,那並四郎留他住宿,想在夜間將他殺死,奪取他的盤纏,不料那並四郎卻被他所殺,那船蟲裝作毫不懷恨的樣子,將他放走,想在途中借千葉家的鄉役畑上語路五郎之手,將他捉住,不料又被他將計就計,使其奸計不成,船蟲所做之壞事被揭穿後,反而使她自己落了綁,在押送石濱城的途中,聽說偷偷被人所救而逃脫。還有嵐山尺八和小筱、落葉等事情都同她有關。他說:“我想那假瞎子,定是並四郎之妻船蟲,她是從遠處流落到這裏來的。不知何時聽到我住在這個客店,久患眼疾,待在屋內。她想為夫報仇,所以才有今晚之事。除此一事,就想不起女人要向我報仇的了。”次團太聽了驚嘆道:“既有此事,現在也就不必懷疑,一定是那個叫船蟲的賊婦。”說著站起來四下看看,見柱子上掛著根開路的小竹杖,說:“這個正好。”他急忙拿在手中,面對船蟲怒目喝問道:“喂,你這賊婦!方才那位老爺所說的話,想必你已經聽到。你定是那個並四郎的賊妻船蟲。從何時來到這裏,住在何處?一定不止你一個人,必有同黨。懷揣的短刀也定是贓物,你最近殺過人嗎?把你的來歷和同夥,都一一招出來,不然就給你點兒厲害看看。”他一邊罵著,一邊舉起竹杖連續抽打。船蟲“哎喲!哎喲!”地叫著,用痛苦和顫抖的聲音說:“請老爺暫且住手,我再也不敢隱瞞了。聽奴家說!”她如此苦苦哀求,次團太才且住手說:“你早該如此。”船蟲擡起頭來,喘口氣說:“老爺!奴家原並非是那武藏人的妻子。奴的家鄉是下野,在赤巖村有位赫赫有名的鄉士名喚赤巖一角武遠,說來很慚愧,他是奴家的丈夫。然而丈夫武遠於去年因故被籠山某甲之弟子暗中殺害。這也是前世作孽,今世無一男兒為之報仇,俺雖是女流,打聽那籠山的去向,想為夫報仇。於是便向神仙祈禱、向佛爺發誓,求得神佛的幫助。一夜在夢中,神佛指點奴家說:‘你丈夫的仇人可能住在這越路的魚沼郡。’於是我便鼓起勇氣,偷偷離開故裏,好歹獨自跑到這裏來。但是無親無故,沒有一定住處,便扮個女按摩師,裝作是瞎子,無論是村裏人還是旅客都好接近。想不到被喚到這裏來。最初看見那位老爺,其相貌年庚,以至聲音,都頗似那籠山,宛然是一對,心想一定是他,便伺機想結果他。不料那位爺的力量甚大,把我拋了個筋鬥,實屬萬幸。在被捆綁時奴家又用心地仔細觀看,實際不是那人。那籠山在鬢角內有一寸許的傷痕,而這位老爺沒有傷。是我一時急躁,沒有看仔細,望饒恕奴家的魯莽之罪。這短刀是丈夫的遺物。奴家是犬村氏,名喚窗井。我把不能告人的宿願和奴家的身世,都說出來了,請不必懷疑,快為我解開繩綁吧!如能因有此緣,幫助奴家尋找仇人,報了深仇大恨,實是無上的慈悲。奴家太可憐啦!”說著她放聲痛哭。真是信口開河,鬼話連篇。據說在武藏野有陸上的海市蜃樓,被稱之為“逃水”,遠看好似流水,而實際非水。她流的也不是真淚水,而是假眼淚。次團太邊看邊聽,似乎有些同情,不住地嘆息。小文吾卻呵呵冷笑道:“老翁!那婊子全是花言巧語騙人,切不可相信。倘若她真是個烈女,想為丈夫報仇,即使未能如願,也該在被我捉住其手時,立即就嚇得丟魂喪膽,她被拋在地上時也並非拼個你死我活地想與仇人搏鬥。賊心已流露在言語之間,她遭到捆綁並不以為恥,卻巧言陳詞,以求得到一條狗命。您不以為她是信口雌黃,想魚目混珠嗎?我實難相信。”次團太聽了忽然醒悟,猛拍了一下大腿說:“您之明察甚有道理。對那個奸詐女人不狠狠打她怎會吐露真情?是俺太心軟啦。”他站起來又要抽打。船蟲嗚咽地抽泣說:“奴家這樣說還不相信,你這人太狠心啦!”無論是頓足,還是仇視,都已如檻中之獸,只好任人擺布了。這時次團太的相撲弟子,名喚泥海土丈二、百堀鯽三的兩個小夥子來到這裏。他們從奴婢們口裏聽說生擒了船蟲之事,便想來看看,早已來到隔壁房間。見次團太又要拷打船蟲,便急忙從門後出來,對次團太說:“師父!這個女人膽大包天竟敢動刀子。另外她所說的也全都是鬼話,大致我等已經聽到了。她說得十分蹊蹺,很令人可疑,當然要拷打她。如在這裏加以笞杖,那麽她必然大聲號叫,擾得四鄰不安,以往也有此例。莫如帶到庚申堂去,由神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