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小文吾夜喪麻衣現八郎遠求良藥(第3/4頁)

當下小文吾對父親說:“我想起一點事來,當然不說您也會想到。我不在的時候要特別小心,現在住宿的客人雖然不多,但是那頭陀念玉和尚,明天一定回來。不僅要小心那個人,而且自從那天在八幡相撲,房八也很恨我,不要以為他是我妹夫就不加提防。也許禍端就由他那裏引起,不可大意。鑒於當今的世風,我想:如有不放心之事就將二位轉移到別處。只要隨機應變,就不會驚慌失措,只是為了思想有所準備,我才這樣說的。”他是擔心夜間在蘆葦蕩跑出來襲擊他的那個歹徒。文五兵衛雖不知此事,也順口答道:“你說得極是。”見八聽了說道:“千葉是滸我將軍的領地,還有權臣橫堀在村又善於猜疑。如果他聽到見八無恙,已同犬冢君結為兄弟逃跑了,那就一定恨我甚於犬冢兄。為了避開他人的耳目,最好是改名換姓。見八的見字是養父別號的一個字,不能丟掉,因有這顆珠子,不料才得知生父。因此就在見字旁邊加個玉字(玉音たま,是珠的日文漢字),我想從今天起就叫現八,你們看如何?”信乃和小文吾對見八在這時還不忘養父,深感欽佩,回答說:“改得好!”因此見八從今晚就改名為現八郎。信乃也暫且改了個假名字,以避人耳目。

這時已經夜深,大約在子時半前後,有人頻頻敲門。小文吾到門口問道:“是誰?”那人聽了大聲說:“是鹽濱的鹹四郎。洗神輿回來在海濱有年輕人大肆鬥毆,有不少人受傷,其中有你相撲的徒弟,也有市川的山林房八的徒弟。從晚間就有人給說和調停,但對方是外地人,又是夜間,沒有調停好,請關取(1) 去設法處理吧!夥伴們在等著你呢,快去,快去!”小文吾聽了咋舌道:“這些家夥!到這時候還打架鬥毆,真拿他們沒辦法。我父親中了暑,女婢們去除百病,家裏沒人出不去。縱然不是平常日子,也未能去陪神輿。然而對手是市川的人、山林的徒弟,就不能聽到不管了。你趕快先走,我隨後就來。真是討厭的家夥!”鹹四郎聽了說:“那麽我們等著你,請關取快來!”又囑咐了一句,啪嗒啪嗒地跑了。

小文吾就勢又到耳房中,說:“二位,對不起。大人!方才在門邊說的事情,您都聽到了吧?他是海邊人,說話的聲音很高。每年祗園會我沒有不去的,從晚間就躲起來,現在還不去他們會懷疑。夜很短,天亮恐怕回不來。大人讓客人們睡下後,請鎖上門再睡。”文五兵衛聽了,雙眉緊皺,歪著頭說:“年輕人喝醉了打架鬥毆,雖非新鮮事,但對手是市川人,又是關系不好的房八的徒弟,是否借故尋釁?要當心,不可帶頭打架。”小文吾聽了微笑說:“這個我知道,即使因吃了敗仗而惱火的房八蠻不講理,我是走正道的,也知道該怎麽辦。”他對父親的話似乎沒有聽進去。文五兵衛拿出一塊手紙,撕成一長條、一短條,把它搓成紙繩拿在左手對小文吾說:“你在這裏的心境,同到那裏發火時是不一樣的。你在十六歲時結果了桫欏犬太,那時曾發過誓,即使與人相爭也不打人,帶著刀也不拔出來。此後雖未和別人爭吵過,但對這次的糾紛我不放心。把那把短刀遞給我!”他把遞過來的刀放在膝上,將那紙繩從護手環穿過和刀鞘連在一起緊緊系住。又把小文吾的右手拉到胸前,用另一條紙繩將其大拇指和小拇指系成個圈,然後把多余的紙繩切斷。小文吾吃驚地問道:“這是做什麽?”文五兵衛攥著刀把,將刀拄在膝上說:“做兒子的難道不知為父的心意嗎?紙繩雖然易斷,但系在刀上繩不斷刀就拔不出來,這個紙繩如同國家法度和父親的教訓,想撕毀它很容易,如撕毀了就是犯法和不孝。刀是男子的靈魂,是防身的武器,不是為了殺人才佩帶的。手是有用的至寶,可以幹許多事情,而不是打人的。即使遇到忍無可忍之事要發怒,也要想著這個紙繩易斷,斷了就再接不上,一定要忍讓著點,不要讓老人為你傷心。”他比平素語重心長,諄諄教誨。小文吾誠惶誠恐地答應著,垂首站立。

信乃和現八聽著,不覺贊嘆說:“教導得好!心這個字好似把鎖,刃(即刀之意)用心鎖住,則是忍字。忍無可忍也要忍,就沒有悔恨,有益而無害。如非父母誰能這樣諄諄教導。護身的神佛,也沒父母如此關心。我們已無雙親,是最大的不幸。聽到這樣的教誨,實在羨慕。”小文吾聽了,擡起頭來說:“無遠慮則難以成功,雖常在唇邊,也不能忘記這一點。切莫因一旦發怒而喪身!告誡之恩,我一定銘刻在心,請大人放心。我已名列三四位豪傑之下,知道有前世的緣分,此身價值千金,焉能貿然發怒而忘記父親,背叛朋友,釀成大錯?倘若這個紙條斷了,就該被斷絕父子關系,也被二位拋棄,那還算什麽男子漢?如同那為不使我忘記而系的指圈一樣,一定使糾紛圓滿和解。夜已深,我去了。請安歇吧!”他說著挎好腰刀。文五兵衛點頭說:“這樣就放心了,不拿著燈籠去嗎?”又將他留住。小文吾說:“有二十幾的月光,夜還不太黑,提著燈籠多麻煩。天亮回來晚些,也不要過慮。”又安慰一下父親,與信乃、現八告別後走出去。二人一同起身,目送到門口。文五兵衛將大門鎖上,收拾杯盤,在耳房放下蚊帳,讓信乃和現八休息。自己回到裏間躺下,還未入睡,枕邊就響起了醜時三刻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