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間使節(第5/9頁)

“戰爭和機會。”火爐騰起的熱量讓雲胡不歸皺了皺眉頭,他望著河絡王寬闊的背上亮晶晶的汗珠,“我受龍噙者之命,前來征召火環城出兵。”

他知道眼前的矮個子熊悚對“龍噙者”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陌生。

六年前,這個矮子中的巨人曾在鎖龍河與龍噙者並肩作戰,那一陣他們以少勝多,擊潰了蠻舞月奴橫掃天下的近衛騎兵“赤鳥飛羽”。

鎖龍河之戰,是改變人世間格局的一場大戰,也是龍噙者踏上皇帝之路的開端。

熊悚的眼睛裏滿是不信任:“你太年輕了,龍噙者為何會派你來傳話?因為你容易上當?什麽都不怕?——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我的傷不勞你費心。”雲胡不歸冷冷地說。

“可你是天羅,不是嗎?天羅什麽時候開始為龍噙者賣命的?”熊悚厲聲說。“我還不是一名正式的天羅,”雲胡不歸有點兒煩躁了,“但很快就會是了。世界和你隱居之前的情形已經大不相同了——我是來送信的,你到底要不要聽呢?”

“請坐吧。”熊悚的臉上露出一副殘忍的表情,語音轉而輕柔,讓人想起捕鼠的貓。他擺了擺手,露出一副姑且聽聽的表情。

雲胡不歸四下張望,卻沒找到可坐的地方。

他不知道河絡歷來不備凳子,他們習慣蹲在地上,“請坐”對他們而言是句客套話,也是句嘲弄異族的話。

“先說說外面的狀況,人類世界又亂成什麽樣了?”夫環用無法抗拒的口吻命令說。

他蹲坐在火爐對面,把一塊木炭扔入鐵爐,盤王殿裏熱氣更盛。

雲胡不歸嘆了口氣,在火爐對面蹲了下來,像背書一樣說道:“龍噙者於三個月前新登帝位,已是九州三陸七海之主。”

對面夫環的語音低了下去:“有野心又有才華,天下本該是他的,我卻沒想到他花了這麽久。那麽,接下來呢?又要大戰?”

“……龍噙者登位後,頭等大事便是征討山王蠻舞月奴,此刻大軍已發,各路諸侯大軍聚集在殤陽平原,一千拓之內的河絡部族都在征召範圍內,聽說有七路鼠騎兵已經過了透水河,還有大隊步兵方陣正向回風山口開拔……”

“嗯?”夫環熊悚轉了轉眼珠,狡猾地問,“若是不聽從征召令會怎樣?”

“這……”雲胡不歸皺了皺眉,“……這是一場燃盡世界的血戰,火環城想要獨善其身嗎?別忘了龍噙者——他說,不能跟隨上他腳步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熊悚哼道:“如果沒有別的話,告訴龍噙者,滾他媽的蛋吧。”

“你說什麽?”雲胡不歸的聲音裏透出不相信,“這可是天啟城的皇帝!”“我說滾蛋,”老河絡重復說,“你聽不明白河絡的話嗎?”

雲胡不歸陰郁地掃視了黑暗的殿堂一眼,這裏確實沒有伏兵,只有忽高忽低的火焰在跳躍。他要對付眼前的老河絡,並不需要掃清別的障礙。

“我不出兵,”熊悚放聲大笑,他的笑聲在好似巨熊胸腔的洞穴中引起一陣轟隆隆的回響,“他想要怎麽辦?出動大軍滅了雷眼山河絡嗎?人族什麽時候在乎過河絡的死活?”

熊悚猛地站起身,朝掛滿了武器的墻邊大步走去。雲胡不歸的目光收縮了。那些並列的武器都是火環城歷代收藏的魂印兵器,但熊悚沒有碰它們,卻伸手從墻上摘下一把磨禿的鐵鎬,那把鐵鎬沒有光澤,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是鎬把磨得格外光滑。

“這是我的礦工鎬,”熊悚說,“七歲時,燭陰之神選中我當一名礦工。從那天起,這把鐵鎬就一直伴我左右,我曾經以為自己的一生就將投入其中。”

“挖礦是我們河絡生存的根本,不論是築冶、鳧栗、熔煉、砥礪、鏤刻、鑄造,還是束魂,這一切令人眼花繚亂的技藝沒有礦石都無從談起。墨晶石就是河絡的黑色血液,是盤瓠大神的肉髓筋脈——你挖過礦嗎?”他突然問。

雲胡不歸又渴又煩躁,河絡的指東言西讓他有點兒不耐。他不習慣和這些矮子打交道,但這裏面又有點兒陰謀的味道,讓他不自信。

“別輕舉妄動。”這是天羅弑對他的警告。

他遊目四顧,仍然找不到一點兒陷阱和埋伏的跡象。

熊悚依然在滔滔不絕,語氣近乎瘋狂,用蠱惑人心的狂熱低語:“……最後成型的掌子面往往不到三尺的高度,我們在挖礦時都要跪在地上,步步向前掘進——那是敬神的姿勢。我們拋棄了太陽和風,拋棄了在地面生活的方式,不是因為河絡喜歡幽閉和黑暗,而是因為河絡以采礦來敬仰諸神,我們再無所求——采礦才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你明白嗎?”

他看了看雲胡不歸的臉,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不,你們人族從不關心。”雲胡不歸點頭承認:“我確實不明白挖礦對你們的意義,不過仍有變通的法門:龍噙者說火環城可以不出兵,可要履行礦工城的義務,繳納應有的墨晶礦石份額,也算遵從了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