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仍在空中翺翔,天空雖然依舊湛藍,但太陽已經漸漸偏西而去。這只灰色的生靈不斷地兜著圈子,似乎是在找尋著什麽。斑駁的鷹影投射在崇山峻嶺之間,隨著地勢的起伏而不斷地變化。

埃齊奧擡頭望著窗外的狹影——這所謂的“窗戶”狹窄得就像亂石叢中的一道縫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只鷹,思緒卻早已越過了萬水千山:難不成長久的旅行之後,等待他的卻是這樣的一個結局麽?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但已感受不到那兩柄袖劍的觸感了。呵,如果它們還在手上,那麽現在自己怎麽會落得如此尷尬呢!

但是,雖然自己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並且讓敵人憑借人數優勢給生擒活捉了,但他還是很清楚那些雜碎會把自己的武器藏在哪裏。一絲饒有意味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呵,那些家夥,怕是沒有想到如此老的獅子還能給他們造成這麽大的麻煩吧!

話說回來,他早就對這座城堡的布局爛熟於心了。從設計藍圖到一釘一榫,長久的調查早就在他的腦海裏印下了一張活地圖。

但是那又如何呢?諷刺的是,他正關押在馬斯亞夫城堡的一座地勢最高的塔樓裏。這裏雖然曾經是刺客們的大本營,但在荒廢了多年之後,它卻落入了聖殿騎士團的魔爪。此刻他孤身一人、手無寸鐵且又饑又渴,衣衫襤褸又滿身灰塵,更可怕的是外面隨時都可能響起劊子手追魂索命的腳步聲。但是他並不想就這麽冷清地死去——他很清楚聖殿騎士們為什麽會在這裏,他必須阻止他們。

畢竟他們還沒宰了他呢,不是麽?

他繼續注視著那只蒼鷹,現在他能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每一根爪子、如扇子般的尾羽、黑白相間如自己胡須般的身軀,以及純白色的翅膀。

他的思緒又一次向回追溯,他回想起了那段將他帶到這裏的旅程,雖然它的終點卻是這裏……

又是塔樓,又是戰場,這讓他想起了瓦雅拉的那場戰鬥,那次他奮力將切薩雷·博基亞送下了地獄。哦,那是公元1507年的事情,這已經過去了多久了?大概四年了吧……如今想起來,卻如同四個世紀一般漫長。此間,無數的野心家乘興而來卻又敗興而歸,為了魔力與權力大打出手。而他只能一次次地挺身而出,與這些人奮力拼搏……直至落得個身陷囹圄,旦夕且死的下場……

生於刀劍,死於血腥,恐怕便是他的宿命吧。

那只鷹仍然在盤旋,但它的飛翔越來越有針對性了。埃齊奧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很明顯,它發現了獵物,正在準備發動攻擊。真是奇怪,這種險惡的荒山中怎麽可能會有生物?就算是山腳下那些定期為城堡納貢的村莊,也只有些少得可憐的牲畜與耕地。或許蒼鷹盯住了一只徘徊在巖石中的山羊?或許那只山羊太缺乏躲避蒼鷹的經驗,也可能是因為受了傷而無法動彈?只見那只蒼鷹占據了背朝太陽的絕佳進攻位置,十字形的身影立刻遮蔽了陽光。它調整好了姿勢,逐漸收緊了盤旋的幅度,突然如霹靂一般對著山崖猛地俯沖了下來!蔚藍的天空中瞬間劃過了一道銀色的閃電,然後它迅速從埃齊奧的視野中消失了。

埃齊奧離開了窗口,順便打量了一下這間監房。堅硬的黑木頭上搭著幾塊木板,這應該就是他的床位。被褥之類的自然是沒有,但好歹還有副桌椅,也算優待了。墻上並沒有掛著耶穌受難像,空蕩的桌上有個粗糙的錫碗和一把粥勺,裏面盛著一點燕麥粥,看來這就是晚餐了。木杯裏面裝著一些水,看樣子還是能喝的。

雖然又渴又餓,但埃齊奧還是沒有動那些食物——畢竟他必須逃出去,如果食物裏面下了毒怎麽辦?要知道那可是聖殿騎士團,搞點陰謀伎倆之類的,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他在這間鬥室中來回踱著步子,但粗糙的石墻不會給他任何逃生的機會。憑借手上的東西,他休想邁出牢房一步。唉……本來在得知他的任務之後,兄弟會中的好多刺客都想跟他一起行動的。要不是他非要堅持自己行動,也決然不會落個這般下場。雖然長期杳無音訊的話,兄弟會也會派人來打探他的消息,但到了那個時候,他的墳頭恐怕都能生出野草了。

並且他不清楚的是,聖殿騎士團究竟知道多少信息?兄弟會究竟有多少秘密落到了聖殿騎士團的手上?

這趟暫時挫折於此的征程,怕是要從他回到羅馬之後算起了。在四年前的仲夏夜,在他四十八歲的生日聚會上,他揮別了自己的夥伴列奧納多·達·芬奇與尼科洛·馬基雅維利。會後,馬基雅維利回到了佛羅倫薩,達·芬奇則回到了米蘭。此後達·芬奇來信說他得到了法國王儲弗朗索瓦的一份及時雨般的資金援助,以及位於盧瓦爾河畔安布瓦斯鎮上的一棟居所。好友的來信讓埃齊奧愜意地回想起了達·芬奇的音容笑貌,那個天才的腦袋裏永遠都少不了新奇的發明,雖然這些發明總是會讓人手忙腳亂。說到發明……唉!他又回想起了他的那把袖劍,那把神兵居然在伏擊中被打成了碎片!哦,達·芬奇啊,我是如此地懷念你啊!要是那個老夥計在身邊,那麽他三下五除二就可以修好短劍了。但是萬幸的是,那家夥此前把一個叫做“降落傘”的新玩意的設計圖紙交給了他,而這件新裝備正裝在他的貼身背包裏呢。萬幸的是,那些搜他身的聖殿騎士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個東西,如今只要有個機會,那麽他就會讓這個發明大顯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