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屠戮之眼(第3/4頁)

不知哪裏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人們叫喊著,漫無目的地放著槍。一個滿臉疙瘩的老家夥齜著一嘴爛牙,拿著一把刀向她沖過來。但他的臉被一團灰不溜丟、毛茸茸而且似乎還沾著血的東西撞了個正著,一只死兔子。丟兔子的是一只草原隼。老家夥揮手擋開兔子的時候,草原隼向他發起了進攻。

其他人四散逃竄。一只大烏鴉落在一個女人的後脖頸上,不由分說便是一通亂啄。一只烏鴉看中了一個男人的臉。地上躺著一個死胖子,膝蓋上的皮肉被剔得幹幹凈凈,幾乎露出骨頭。他扭來扭去,用一把左輪手槍對著空中亂射,好像那能救他一樣。

米莉安像遊客一樣從他們中間穿過。

前面就是伊森的房子了,她繞到屋後。基地裏,男人和女人驚恐的哭喊迅速湮沒在憤怒的鳥叫聲中。米莉安打算從後院的露台潛入房子,但她很快就發現露台已經被木板封了起來,木板上還釘著膠合板,包括大部分窗戶上也有。

但有一扇窗似乎專門為她而留。

她甚至不需費心去下命令——只要動一個念頭,就像精神之手輕輕扣動扳機——無數只黑鳥組成一道蜿蜒的軌跡,像條可怕的鞭子高舉在房子之上。烏鴉,大烏鴉,組成一列翻滾不息的過山車,扶搖直上,隨後朝著房子的後院俯沖而下——

它們聚成一團,一窩蜂沖進那扇沒有封閉的窗戶。那麽多鳥,像一條舞動的蛇,迅速填滿有限的空間。米莉安能感受到它們如入無人之境地在房子裏左沖右突,落在咖啡桌上、沙發上、案台上,啄食剩在外頭的面包,翅膀把掛在墻上的照片打落在地,像龍卷風一樣穿過走廊和每一個房間。

直到發現她的目標,或目標之一?

米莉安從窗口爬到屋裏,如今她也成了一個入侵者。她躡手躡腳穿過狼藉一片的房子。墻上到處是斑斑駁駁的鳥糞。畫和壁紙上留下喙和爪子破壞的痕跡。

她沿著走廊向最後一間臥室走去。伊森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膝上,沒有武器。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這就對了,他理應感到害怕。在這個房間裏一共有四十二只鳥,多半為烏鴉和大烏鴉。還有少數猛禽和鳴鳥。一只貓頭鷹站在梳妝台上,頭上的兩簇毛活似魔鬼的角,兩只黃色的眼睛注視著伊森的一舉一動。

米莉安走進房間。伊森的腿發起抖來。

米莉安說:“你以為天啟是很遙遠的事,可是你瞧,伊森。它就在你周圍。原來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才是你的世界末日。我。”

“你……你怎麽還活著?”

“你的妻子說過,死神對我視而不見。我的死期還沒到,不會那麽輕易死掉,”她聳聳肩,咬了咬下嘴唇,“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強,懂嗎,夥計?”

他連連搖頭,嗓音嘶啞地說:“你為什麽還要回來?幹嗎對我們不依不饒?”

“你知道原因。”

“那個孩子?”

“不單單因為那孩子。所有事,你做過的和你想做的。他,戴維,法院,瑪麗,我。我恨你。我想讓你消失,在你傷害那些人之前消失。”

她看到恐懼正離他而去,像鬼魂離開死去的人體:飛升的霧氣。他皺著的眉頭忽然下移,變成自鳴得意的笑,仿佛他剛剛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米莉安也跟著笑起來,有何不可呢?為什麽不能跟著他們一起瘋狂?從前在考爾德克特家,後來與阿什利·蓋恩斯在船上,那時她還無力控制自己的作為,但現在她可以了。她放棄了某些東西:夢想、關於自己的想法和一點點人性(反正做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然而如今她站在這裏,做著自己該做的事,而她的周圍則是成群饑腸轆轆的鳥。

“你沒明白。”他說。

“我明白得很。”

“不,你沒有。你太晚了。”

她感覺就像被一把冰錐戳破了肚子,順便還攪上一攪,“什麽?”

“結束了。炸彈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爆炸。那些人都死了。”

她雙膝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鳥兒開始焦躁不安起來,喙碰撞著,驚恐的叫聲不絕於耳。

瑪麗死了。

還有金特羅。

前台那個女人,復印機旁的那個男人。

警察、律師、職員、罪犯、法官,所有人。

“你撒謊。”她低聲喝道。

“我沒有撒謊。你已經離開好幾個星期了。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笑容在他臉上繼續逗留,刻在墓碑上的冷酷的笑,“還有那孩子,哼哼,米莉安,我們也找到了艾賽亞。”

“胡說,胡說。”

“一個好心的陌生人今天把他送過來了。他被發現時孤身一人。你的朋友拋棄了他。關鍵是,那孩子想到這兒來。他只知道我們。對他來說我們是家人,所幸他認識到了這一點。”伊森頓了頓,打量了她一番,“想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