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骨頭湯

勺子碰到嘴唇,熱,但不燙。湯汁緩緩流下喉嚨。“骨頭湯,”瑪麗邊喂米莉安邊說,“聽說現在很流行。但這是老做法了,奶奶級的,把骨頭放在水裏熬,一直熬化。動物身上的全部精華都在這湯裏呢。好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讓你活著並不是因為我喜歡你。聽說你偷偷吃了幾片藥,你的燒已經退了,也許這就是你沒死的原因。我們讓你活著是為了讓你見證最後一刻。我讓你喝東西是為了潤潤你的喉嚨,好方便說話。因為我們需要你說話。如果你想讓我幫你,那你就得先幫我們。”

湯很美味,這讓她火大。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都在朝她呐喊:把湯吐掉,吐到這個女人的臉上,吐瞎她的眼睛,然後撓她,把她臉上的肉撓掉,用裏面的骨頭燉湯喝。可她的胳膊不聽使喚。她的毅力更是不堪一擊。湯太好喝了。你需要力量,她告訴自己。她太早輕舉妄動,結果給自己帶來了災難。

米莉安又喝了一勺之後才開口說:“我來這裏多久了?”

“兩周了。”

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只剩一周了。”

“嗯?什麽只剩一周了?”瑪麗問。

“你知道的。”米莉安冷冷說道。

“哦,我確實知道,法院的事。問題是,你怎麽知道?”

“我就在你的大腦裏。”

瑪麗斜了她一眼,“蒙誰呢你?那不是你的手段。你是從某個人的死亡中看到的。”她向後靠去,把勺子放進盛湯的特百惠盒子裏,“你用你的超能力幹的凈是替人掘墓的勾當。現在,”瑪麗換上一副嘲諷的語調,“如果你有辦法擺脫詛咒,如果,如果……”

“為什麽?為什麽選擇法院?”

“簡單地說,它是我們要推倒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是我們扔進煙花廠的一根火柴。復雜點說,那一天,會有三個罪孽深重的家夥同時出現在法院裏。一個是法官,他對美國真正的愛國者毫不留情,總是挖空心思要懲罰像伊森·基這樣為了捍衛普通人天賦的憲法權利而起來鬥爭的人;另一個是州參議員,此人一門心思幫助移民,但卻想方設法剝奪公民持有武器的權利;還有一個人是地區檢察官,兩年前他下令霹靂小組突襲了科奇斯縣的國民自衛隊,結果導致兩名婦女和三名兒童無辜遇害。除掉這三個人就是一個強有力的信號。”

米莉安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不由得疼得一陣呻吟,“胡說八道!這些屁話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我並不覺得你是出於什麽正義的目的,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看你分明是被人當槍使,你就是一把剪刀,誰給錢給誰幹活。”她喉嚨裏咕嚕著,強壓下一陣咳嗽,“這裏面還有別的事,這些人的目的絕不會如此單純。”

“你不了解我。”

“我知道你是怎麽死的。”

“不可能。我知道你那一套是怎麽操作的。”

“史迪奇,也許你知道得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多。”

“也許吧。”瑪麗重新鎮靜下來。她像嚼牛肉幹一樣咀嚼著米莉安剛剛的話,“也許你的確看到了我的死。當我看著你,我曾經以為自己和你一樣。懷揣一些善良的念頭,想做一個充滿正能量的人。幫助人們修復受傷的心靈,而不是雪上加霜將他們摧毀,”她的臉像瘋狗一樣扭曲著,“可最終呢,我發現了真正的自我,從此便隨心所欲。如果你能挺過這一劫,你也會大徹大悟的。”

“我已經認識了自我。”

“我深表懷疑。我能看到人的弱點,也能看到如何消除這些弱點。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缺口和空虛,就像瑞士幹酪上的洞,密密麻麻。我的天啊,你的內心戲實在太精彩了。我把手指伸進去攪一攪,便看到了路易斯,還有加比。你的自我意識與自我憎恨鬥得不可開交。你過於自負,又過於自卑。還有你的媽媽,她對你做過什麽,她遇到了什麽事。拿紅氣球的男孩兒——雷恩,艾賽亞。你跟孩子倒挺有緣。”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看見了你捆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線。自殺,流產,死亡,還有人,其他的人。是他們讓你變得軟弱。你和他們綁在了一起,就像那個男孩拴氣球的繩子。氣球飄走了,你追它而去。這種異能讓你更在乎別人,而你討厭這樣,對不對?”

米莉安勉強咧嘴笑了笑——雖然比哭還難看。她眨了下眼,隨後說:“至少我不在乎你。”

“我很懷疑這是不是你的真心話,”瑪麗一邊點頭一邊站起來,“你想知道法院的事?確定?那大樓簡直醜破天際。金特羅是個傻逼,我不想每隔一段時間都得去向她報告,我累了。”

“你沒必要這麽做。”

“我沒必要做任何事。像你和我這樣的人有這個自由,但它也是負擔,你不覺得嗎?”這女人的臉烏沉沉的,像鬼纏身了一樣。可究竟是什麽原因,米莉安也不得而知。也許是因為她的所作所為。她認識的人,或者她傷害的人。幽靈牽住了捆著她的繩索。瑪麗直挺挺地站著,忽然,她很誇張地哼了哼,說道:“反正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哦,親愛的,這個驚喜會讓你低下你高傲的頭,像狗一樣搖起尾巴,嘴裏不自覺地哼起《聖者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