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斯庫拉和卡律布迪斯

舌尖上依然留有骨湯的味道,而她的眉毛上卻滲出了顆顆汗珠。米莉安等待著。她閉著眼睛,雙手緊握。形勢迫在眉睫,她必須做好準備。準備什麽,她不知道。但她不能妥協。她要克服困難。不能坐以待斃,不能就這樣被怪物吃掉。

夜幕降臨,光明像退潮的海水,從帳篷的邊角下漸漸隱去。

門簾被挑開,她繼續閉著眼睛。輪椅的聲音傳來,還有淩亂而有力的腳步聲,來人似乎不止一個,除了伊森肯定還有別的人。他們朝床邊走來。

米莉安渾身一抖,睜開了雙眼。

“這是要幹預治療的陣勢啊。”她一臉厭惡地說。一幹人等全都望著她,有伊森、瑪麗、奧菲利亞、戴維,當然還有凱倫,她的腦袋呈直角歪在一邊,好像她那瘦骨嶙峋的肩膀是全世界最舒服的枕頭。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也沒有全副武裝的保鏢。他們覺得很安全。因為米莉安傷病在身,苟延殘喘,況且她的手還銬在床欄上。這個樣子,她還能掀起什麽浪呢?“可我已經戒掉煙了。”

說到戒煙她猛然意識到,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煙癮發作了。

天空最黑的一團雲被鑲了一道蜿蜒曲折的銀邊。

伊森上前一步。他不說話,但舉起一個藥瓶子,並隨手晃了晃,就像一只貓或一個小孩兒在調皮地誘惑她。然後他伸出一只手,奧菲利亞連忙把一台山寨iPad遞了過去。伊森因為舉著胳膊,米莉安看到了他腰間的手槍——鍍鎳的槍身閃閃發亮。

屏幕一直對著他的胸口。

終於,他說:“東海岸現在仍是一片黑暗,那裏的時間大約是8點。我們找到了你的朋友,路易斯。我們抓到他了。”恐懼突然向她襲來,像劃過手心的棘鐵絲。

伊森把屏幕反過來對著米莉安,他一張張翻著照片:看起來似乎是某棟排屋裏的畫面,光線很暗,照明工具是手電筒。她看到了一支步槍槍管的影子,似乎是軍用的。每張照片都很容易讓她想到路易斯,但又輕易地引起她的懷疑——掛在冰箱上的拖車日歷,擺在前門口的笨重靴子,棕色的大衣,門口碟子裏的鑰匙。門已經爛了,地上撒滿碎玻璃。一張客廳的照片顯示那裏曾經發生過打鬥,墻上的平板電視都被打落下來,咖啡桌也翻倒在地。米莉安心想:憑這幾張照片,我根本無法確定那就是路易斯的住處。他們肯定是在唬我,就像我唬他們一樣。

可就在這時,照片顯示了樓上的情景。

一張床,空空如也。床單和枕頭都被撕破,床上有血。

床邊有張照片。

是路易斯和另一個女人的合照。他蓄起了胡子——軟軟的、黃黃的,比上次見他的時候長了些。黑色的頭發,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他穿著肥大的夏威夷襯衫,那個女人則穿著寬松的白色上衣,兩人身後是高大的棕櫚樹。地點也許是佛羅裏達。他們在親吻。那是他的未婚妻,薩曼莎,對吧?

正是他們。

米莉安周身的血液似乎冷卻了,凝固了。

伊森又搖晃著手裏的藥瓶,“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已經夠仁至義盡,所以你最好給我豎起耳朵聽仔細了。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那孩子——艾賽亞——在哪兒。只要你老實交代,我可以保證兩件事:第一,你不會死,因為我們已經開始給你用藥,這是慶大黴素,是藥力很強的抗生素。第二,你的朋友路易斯不會死,當然,還有他的老婆。”

“她不是他的老婆。”米莉安咬牙切齒地說。

“不管怎樣——”

“我要見他,我想和他說句話。”

“你沒有談條件的余地。”

“你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但我需要確認路易斯沒事。行嗎?行嗎?我就這一個要求。”

伊森陰沉著臉說:“我完全不必答應你任何事。我對你已經夠仁慈了,不要得寸進尺,更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免得我們誰都不好看。你這輩子總得有點信念才好啊,米莉安。那在這樁交易中是不言而喻的條件。你要相信即便你對我撒了謊,我對你仍會以誠相待。”

“那我請你答應我的條件。”

“況且路易斯也受了傷。我們怎麽對你,就怎麽對他。你肺部中彈,他也一樣。不過他現在很安全,可是幾個小時之後就很難說了,除非我們把他送到醫院。所以,他現在應該很難開口和你說話。他在我們手上,而且他時間有限——”

“撒謊。”

這兩個字是從戴維口中飛出來的。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雙手捂住嘴巴,可惜那已是多此一舉。撒謊。米莉安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是說,”戴維慌忙解釋,“等等——”

伊森拔出了手槍——“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