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投資回報

時間像出了故障的變速器。

夜晚忽然便過去,兩晚?也許三晚。白天在她面前像高速公路一樣無限拉長。太陽升起,從帳篷上掠過,陽光偷偷摸摸地鉆進來,早上在帳篷的右側,傍晚在帳篷的左側。或者反過來?米莉安也說不清楚。反正她不記得。她什麽都不知道。

試著移動,或者假裝自己可以移動。一只手被銬在床欄杆上。

她覺得熱,又覺得冷。發抖,咳嗽。前一分鐘,她心跳快得像蟋蟀,後一分鐘卻又慢得像糖漿。有人進出帳篷,但沒留下什麽印象,只剩快進鏡頭下的一系列身影。大部分是穿著迷彩褲和深色襯衣的男人,看著像軍人,但實則不然。其中還有個高個子女醫生,叫拉蒂娜,一頭短發幹凈利落。檢查繃帶或者量體溫的時候她很少說話。米莉安試著和她攀談,但這女人常以沉默回應。就這樣來來回回,翻來覆去。

在她雙眼背後的黑暗中,是無夢的幹凈睡眠。無形的虛空。入侵者不知所蹤:就連這萬物背後的幽靈也拋棄了她。

後來有什麽東西拉她的手;不,不是東西,而是人。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那個年輕小夥子戴維——人類測謊儀。他握著她的手說:“你搞砸了,你知道嗎?”

她艱難地點點頭,嘴裏咕噥道:“嗯嗯。”

“他們來了,很快就到。來解決你的問題。但首先,這兒。”他把一張紙巾塞到她的手中,“傷口感染了,他們是不會幫你治療的。不過我給你弄了些抗生素。醫生不肯給你開這些藥。至少現在還不肯。給。”他幫助她吞下兩片,然後讓她看看紙巾裏包著的另外幾片——隨後他會把紙巾藏在她的身下。“他們有可能會給你換床單,或者檢查你有沒有褥瘡,到時候你要提前把藥藏好。怎麽藏我就不知道了。抱歉。”他扭頭瞥了眼身後,接著小聲說,“今天吃兩片,明天兩片。如果有機會我會給你多弄點,不過……”他不必說出來,因為在這裏承諾是毫無意義的。

然後戴維便站了起來。

“等等。”她說。

“抱歉。”

“請等一下。哪兒都別去。站著,站著別動。”

“對不起啦。”

說完他出去了。

她能感覺到手中的藥片。她盡力把它們往身下塞,手剛抽回來,有人便挑開了帳篷的門簾。一個士兵模樣的小夥子,頂著一頭姜黃色的頭發,鼻子和臉頰上長滿了雀斑,推著輪椅走了進來。當然,輪椅上坐著凱倫·基。伊森緊跟他們走進來。

“長官?”小夥子說。

伊森晃晃腦袋,示意小夥子退下。小黃毛刺溜一下竄了出去。

他嘆口氣,把凱倫向前推了推,但不會靠得太近,相距仍有五六英尺。伊森拉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米莉安努力集中精神。

終於,她看清了伊森的臉。他有點氣急敗壞。

米莉安實在忍不住。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差點岔了氣,笑得滿臉通紅,而伊森氣得滿臉通紅。很快他們就發展成了一種競賽,看看誰的臉更紅;一個快氣瘋了,一個快笑傻了,像兩個溫度計,爭著要把自己的玻璃管給撐爆掉。

米莉安終於笑不下去,她大口喘著氣,要死要活地咳嗽起來。

喉嚨裏有東西蠢蠢欲動,她本能地用手捂住嘴。

手拿開時,掌心已是紅紅的一片。

“我死了兩個手下。”伊森終於開口說。

米莉安說:“白癡,那是你咎由自取。”她又咳嗽了一陣,隨後才接著說,“你能蠢到什麽地步?我把孩子的下落告訴了瑪麗,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就那麽相信瑪麗能拿到真實的消息?你不是有戴維嗎?鼻子底下現成的測謊儀,幹嗎不用呢?失算了吧?”

她給瑪麗的地址——當然,這個地址最終肯定會傳到伊森那兒——其實是個假的。

她是這麽對瑪麗說的,加比的老家在佛羅裏達,她回老家了,帶著那孩子一起去了邁阿密。那兒有家夜總會,名字叫飛碟客。他們就藏在樓上。

這幫土包子當然不會知道飛碟客曾是或現在仍是啪啪的地盤,那是他龐大的毒品和犯罪王國的老巢。那裏原先的老板叫英格索爾,那可是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壞家夥,而她竟讓伊森派了兩個手下冒冒失失地跑到人家地盤上去要人?想想都覺得痛快。

哈哈哈哈!

活該!

她又咳嗽起來,這次咳出了更多的血,可她的臉依舊笑得跟花兒一樣。

“你簡直是個女魔頭。”伊森咬牙切齒地說。

她咽了口唾沫——啊,仿佛吞下了一棵仙人掌,“我發現你挺搞笑的。”

“你打死了我的一個手下,你騙我把兩個手下派到非法移民的毒窩裏去,害他們白白送死。你對韋德·齊見死不救,你不在乎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的死活。我想盡量對你公平,我給了你一個又一個機會。每一次我遞出橄欖枝,你都把它摔在地上,真是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