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出租車上的懺悔

亞利桑那州的夜晚。

一輛出租車沿著60號公路向鳳凰城疾馳而去。說是出租車,實際上卻是一輛小型貨車,司機是個長著娃娃臉的中年大叔,名叫胡安。遠處城市的燈火照亮了黑暗的沙漠,像一片巖漿在玻璃和峽谷中蝕刻出一條條通道。

“你覺得這次見面合適嗎?”加比問,“會不會有危險?”

米莉安聳聳肩,“不知道。見面地點在鳳凰城一家還算豪華的精品酒店——”

“斯科茨代爾,”司機打斷了她們說,“你明明說要去斯科茨代爾的呀。”

“有什麽不一樣,”米莉安蹙眉說道,“它不是鳳凰城的一部分嗎?”

司機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不是。米莉安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你的生活,對嗎?”加比問。

“啊?”

“風塵仆仆,四處奔波。”

“差不多。但我已經厭倦了流浪,厭倦了這種生活,所以我們今天才要跑這一趟,去見這個狗娘養的,看他知不知道瑪麗·史迪奇的下落。她就在這裏,我有種預感。”當然,她也是道聽途說,不過她還聽說這個瑪麗·史迪奇,也就是瑪麗剪刀,已經離開這裏了。她很少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但直覺告訴米莉安,她已經接近目標,非常接近了。她不能功虧一簣。她要逆天改命,戰勝詛咒。

他們經過一個廣告牌,上面畫著一把碩大的手槍,型號有點像格洛克,從槍口射出的不是子彈,而是某個槍械店的名字。加比輕笑了一聲。

米莉安眉毛一揚,“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你剛才笑了。”

“我沒笑。”

“你絕對笑了,我都聽見了,有點像嘲笑,也有點像咳嗽。”

“哦,沒什麽,我想到了槍。”

“什麽,那個廣告牌嗎?”

“美國的槍支暴力問題已經空前嚴重了。”

米莉安眨了眨眼睛,“我看也是。”她想起自己從那個死掉的殺手身上撿來的手槍,此刻它就藏在她腳下的錢袋子裏,只是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她暫時還不打算告訴加比。加比知道袋子裏有錢,但對槍的事一無所知。她們帶了500美元,全是小面額。那是加比要用來幫米莉安收買情報的錢,當然,那也是她們最後的一點現金,可沒辦法,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我來這裏總覺得不踏實。”加比說。

“什麽?為什麽?”

“這裏的人極端保守。”

“是嗎?”

加比扮了個鬼臉,“你不關心政治嗎?”

“我像是關心政治的人嗎?我沒工夫操那份閑心,也沒時間看電視和電影。”

“你有大把的時間,”加比說著不相信地笑了笑,“你又不用上班,甚至連個兼職都沒有。”

米莉安輕蔑地瞥了加比一眼,“你有工作嗎?實話告訴你,我的吹毛求疵小姐,活著就是我的工作。”

“我可從來不吹毛。”

“我表示震驚。”

“況且幫助你也是我的工作。”

“哈。”

加比伸手摸了摸米莉安的胳膊,“真的,我希望今晚我們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很抱歉,我知道你很難,尤其最近。”

米莉安把沙漠中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了加比——車裏的小孩,叫格雷西的女人,狙擊手(不過她仍然隱瞞了自己操縱禿鷲吃人的情節,因為任何普通人恐怕一時都難以接受)。加比聽得全神貫注,還不時點點頭,或者示意米莉安停下來穩定情緒。安撫與被安撫,愛的手勢依舊在持續。加比的手指在米莉安的胳膊上來回撫摸,不時捏捏她的手、手腕或肩膀。她在有意無意地提醒米莉安,她並非孤身一人,她的身邊同樣有關心她的朋友。

“謝謝。”這兩個字忽然像被踩到的青蛙一樣從米莉安的嘴裏蹦出來。她不習慣被人如此溫柔相待,這感覺很別扭,以至她渾身不自在。關於這一點,米莉安想過很多,也說過很多。她覺得這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