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快要融化的女孩(第6/11頁)

蒂凡尼本來想說“我說的不是你,我說的是另外一個兩棲動物”。不過她還是及時克制住了這股沖動。她坐下來,一手扒拉了一些稻草,把癩蛤蟆蓋住,然後轉臉對羅蘭說:“你想先讓我別回答哪個問題?”

“我的衛兵知道怎麽讓你開口說話!”公爵夫人在羅蘭的背後喊。

“我自己也知道怎麽說話,謝謝你了,”蒂凡尼說,“我以為麗迪莎是來看我笑話的,但是沒想到,事情要……超乎我的想象一些。”

“她出不來吧?”羅蘭指著蒂凡尼向他的中士問道。

中士幹凈利落地一敬禮,說:“出不來的,爵士。門鑰匙都好好地在我這裏保管著呢,爵士。”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得意地對著公爵夫人的衛兵看了一眼,好像在說“有些人要回答重要問題,而且還能回答得簡明扼要,瞧見了吧!”。

可是公爵夫人一下把他的良好感覺打破了,她說:“羅蘭,他兩次把你叫成‘爵士’,而不是‘男爵大人’。你可不能讓下人對你這麽隨便。這個問題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羅蘭唯唯諾諾地沒有反駁什麽,蒂凡尼真想踹他兩腳。他小時候,是布萊恩教他騎馬的,還教他擊劍、打獵,這些事蒂凡尼都知道。但布萊恩當初真該再教他一點禮貌。

“不好意思,請問一句,”蒂凡尼不客氣地說,“你們打算把我一直關在這裏嗎?如果真是這樣,那能不能給我送些衣物來,還有一些我不便啟齒的必需品。”

也許是聽到“不便啟齒”這個詞,年輕的男爵有點慌亂。不過他很快定了定神,說:“我們,呃……我是說,我,呃……覺得在婚禮完成之前,可能都需要小心地把你控制起來,免得你再惹禍生事。最近真是以你為中心發生了不少悲慘事件。我們這麽做,也請你諒解。”

蒂凡尼沒敢開口。因為,聽到了這麽一本正經的蠢話以後,她一開口準會笑出來,可是那樣又顯得太不禮貌了。

他接著說了下去,還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會讓你在這裏待得舒適些的,當然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們還會把山羊牽出去。”

“要是你沒意見的話,我覺得還是讓它們留在這裏比較好,”蒂凡尼說,“有它們給我做伴,我倒覺得比較好呢。對了,我能問個問題嗎?”

“哦,當然能。”

“你們要把我關起來,是因為紡車的緣故嗎?”蒂凡尼問。嗯,不管怎麽說,只有像他們一樣荒謬,才能和他們一起把這番荒謬的對話進行下去。

“什麽?”羅蘭顯然沒聽懂。

公爵夫人發出了勝利的笑聲:“哦,好啊。這麽說話才真像她,這位莽撞無禮又自命不凡的年輕女士,說起話來總是這麽喜歡兜圈子,讓我們摸不著頭腦!你城堡裏有多少紡車,羅蘭?”

羅蘭一驚。每當他未來的嶽母大人跟他說話時,他都會一驚:“呃,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想,管家有一個,我母親的紡車還鎖在高塔裏……別處嘛,總會有幾部備用。我父親喜歡——他生前喜歡——看到別人手頭有活兒要忙。然後呢……我真的不清楚了。”

“我會派人在整座城堡裏搜查一遍,然後把每一部紡車都毀掉!”公爵夫人說,“不過要我說,這個小巫婆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大家都知道邪惡巫婆和紡車的故事吧?紡錘在手指頭上刺一下,咱們就全都要沉睡一百年!”

麗迪莎這麽半天一直站在那裏抽著鼻子,現在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媽媽,你從來都不讓我碰紡車,你知道的。”

“以後你也永遠不可以碰那種東西,永遠不可以,麗迪莎,一輩子都不可以。紡車什麽的都是給幹粗活的人用的,你是一位大家閨秀。仆人才紡線呢。”

羅蘭的臉漲紅了。“我母親原來經常紡線,”他審慎地說,“有時候她在高塔裏紡線,我就坐在一旁陪著她。她的紡車上都鑲嵌著珠母。誰也無權擅自處理它。”站在鐵柵欄這邊,蒂凡尼想,羅蘭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稍有一點善意、稍有一點良心、稍有一點常識的人都不會再和他對著幹了。可是公爵夫人卻連這點素質都沒有,可能她覺得這些素質太平凡了,不值得保留吧。

“我還是堅持——”她說。

“不行。”羅蘭說。他的聲音不大,可是裏面自有一種安靜的力度,勝過大吼大叫,這聲音還是那樣意蘊深長,足以鎮住一群奔跑的大象,或是鎮住一位公爵夫人。但她對自己的女婿那樣狠地瞪了一眼,好像是在對他說,等她將來有時間了,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他難受難受。

出於同情,蒂凡尼說:“哎,我剛才提起紡車,純粹是為了搞笑的。那種事早就不存在了。而且我覺得可能從來都沒存在過。我是說,人們一睡就是一百年,聽憑樹呀草呀的長起來把宮殿覆蓋,那可能嗎?為什麽植物不會和人們一起陷入沉睡呢?如果它們真的那麽長啊長,比如黑莓的枝條吧,恐怕都要長到人的鼻孔裏去了,那樣一來人不就醒了嗎?再說了,下雪的時候怎麽辦?”說到這裏,她的注意力被麗迪莎吸引過去了,因為麗迪莎腦子裏剛剛蹦出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漏網心思,蒂凡尼決定先把它記下來,稍後再仔細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