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古老的語言(第3/8頁)

“你是不是覺得你可以就這麽一走了之了?”一個聲音從蒂凡尼背後傳來。

蒂凡尼等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去,而當她真的轉過身去的時候,她是面帶微笑的。“哦,斯蔔洛思小姐,”她說,“你還沒走嗎?嗯……沒有什麽地板需要人去擦一擦嗎?”

護士小姐已然成為憤怒的化身了:“我從來不擦地板,你這個小賤——”

“是嗎?你什麽都不擦,斯蔔洛思【15】小姐?我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了!我跟你說,在你之前的護士是弗洛爾多小姐,她可是很會擦地板的。她能把地板擦得像鏡子一樣,讓人照見自己的樣子。不過你呢,斯蔔洛思小姐,你可能不太願意自己的尊容被地板照出來吧,這裏面的原因我也能理解。在弗洛爾多小姐之前,在這裏當護士的是詹珀爾小姐,她會用沙子擦地板,白白的沙子!她對待灰塵的態度,就像獵狗追狐狸一樣,總能趕得它無處可逃!”

護士小姐張開嘴想說話,但是蒂凡尼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廚娘告訴我說,你是個非常虔誠的人,經常跪地祈禱,那當然很好,非常好。可是你難道就沒想過,跪在地板上的時候,再拿一塊抹布、一桶水,豈不更好?人們不需要祈禱,斯蔔洛思小姐,他們需要的是你做好自己眼前的工作。我呢,已經受夠你了,斯蔔洛思小姐。尤其是你這身一塵不染的白衣服。羅蘭可能覺得這麽白的衣服很體面,我可不那麽想,斯蔔洛思小姐。我只覺得,完全是因為你從來什麽都不做,你的衣服才永遠不會弄臟。”

護士小姐舉起了一只手:“小心我扇你一耳光!”

“哦,”蒂凡尼堅定地說,“我看你不敢。”

那只手果然停在了原處。“我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斯蔔洛思小姐喊著。她已經氣急敗壞了。

“真的嗎?”蒂凡尼說,“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轉了個身,把護士小姐晾在那裏,大步走開了。有個年輕的衛兵剛走進大廳,蒂凡尼向他走去:“我好像見過你,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實習衛兵對她敬了個禮(按照他覺得是敬禮的樣子):“我叫普萊斯頓,小姐。”

“男爵有沒有被送到地下室去,普萊斯頓?”

“有的,小姐,而且我已經拿了燈籠、布,還有一桶溫水下去,小姐。”看到她的表情,他咧嘴笑了,“我小的時候,經常看我外婆做這些事,我都是跟她學的。要是你需要幫手,也可以找我。”

“你外婆那時候讓你幫過忙嗎?”

“沒有,小姐。”年輕人回答,“她說,男人要是沒有異師資格證,有些事就不能做。”

蒂凡尼一時有點沒聽懂:“異師資格證?”

“對呀,小姐,異師就是指這個行當——藥片呀,藥水呀,動手術給人把腿鋸斷呀什麽的。”

哦,明白了。“你是說醫師資格證吧,不用不用,現在有什麽醫術也幫不到老男爵了。我還是自己去吧,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只是,那畢竟是女人的活兒。”蒂凡尼說。

只不過,為什麽這就是女人的活兒呢,我不清楚。蒂凡尼心裏想著,走進了地下室,卷起了袖子。那個年輕衛兵倒是周到,居然還送下來一碟子泥土和一碟鹽【16】。你外婆可真棒,她想,總算教會了你一點有用的東西!

幫著老人整理遺容的時候(威得韋克斯奶奶管這個環節叫“讓他像點樣”),蒂凡尼哭了。這種場合她都是會哭的,這很有必要。可是有人看的時候你就不能哭了——誰讓你是個女巫呢。看到你哭,別人會吃驚的,還會讓他們不安。

她後退了一步。嗯……她必須承認,老男爵看著比先前好多了。最後還需要辦一件事,她從口袋裏掏出兩枚硬幣,輕輕地擺在他的眼皮上。

剛剛做的那些都是依照舊俗,都是奧格奶奶教給她的。接下來,要來點新東西了,這可是只有她會的。她一手扶著大理石台的邊沿,一手舉著那桶水。她保持著這種姿勢,一動不動。漸漸地,桶裏的水沸騰了起來,石台上則結出了冰淩。她把桶拎了出去,把開水倒進了下水道裏。

現在,她該做的都做完了,城堡裏的人們還是一片忙亂,讓他們去忙吧。走出城堡的時候,她有點猶豫,還停下來想了想。人們通常是沒有時間停下來想問題的。他們總是一邊忙碌一邊順便想問題,可是有時候,停下來還是很有好處的,可以防止你走錯方向。

羅蘭是男爵的獨生子,據蒂凡尼所知,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嗯……或者應該這麽說,是他唯一有權力靠近城堡的親人。在經歷了艱苦卓絕又代價高昂的法律鬥爭之後,羅蘭終於成功放逐了他那兩個討人嫌的姑母。說句實話,就連老男爵本人也覺得他這兩個姐姐十分可惡。任何人生命中有這麽兩個人,都像褲子裏裝了兩只狂躁的鼬鼠。不過男爵去世這麽大的事,還有一個人應該盡快被通知,雖說這個人和男爵並沒有什麽親屬關系。這樣想著,蒂凡尼向著菲戈之丘走去。她要去見見凱爾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