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綠樹苗(第2/7頁)

然後安娜格蘭姆就會說:“當然。”

一星期後,因為天氣實在太冷,森林裏的一些老樹在夜裏爆開了。老人們說,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景象了。這是因為樹的汁液被凍住膨脹了。

安娜格蘭姆還是那麽驕傲自負,就像一只活在全是鏡子的房間裏的金絲雀。但一面對不懂的東西,她立即就慌了。然而她非常擅長從雞蛋裏挑骨頭,而且能夠裝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這對於女巫來說是很珍貴的天賦。有一次,蒂凡尼看到柏符購物目錄攤開在桌面上,有一些商品被畫了圈。但她什麽也沒問。她太忙了。

一星期後,井水被凍住了。

蒂凡尼跟著安娜格蘭姆去各個村子走訪過幾次,知道她最終會勝任的。她已經在建立自己的柏符了。她個子很高,態度傲慢,哪怕她對事情一點頭緒都沒有,也能表現出什麽都知道的樣子。這對她大有好處,人們都開始聽她說話了。

他們不得不聽。現在所有的路都已經不通了。人們在小屋與小屋之間開出了隧道,隧道裏閃著冰冷的幽光。任何需要運輸的東西都只能靠飛天掃帚,包括老年人。他們被擡起來,帶著床單被套拐杖等等,轉移到別的房子裏去。人們擠在一起互相取暖,靠互相提醒著“不管現在多冷,年輕時候也這麽冷過”熬時間。

過了一陣子,他們不再那麽說了。

有時候會化凍,化一點點,然後又凍上。因此每個屋檐下都掛著冰淩。等到下一次化凍時,冰淩就會像匕首般刺入大地。

蒂凡尼沒有睡覺,至少沒有上床去睡。所有的女巫都一樣。雪被踩踏成像石頭一樣硬的堅冰,所以有些馬車可以趕起來了。可女巫還是太少,一天也還是太短。白天晚上的時間加起來都太短。有一次,佩特拉在掃帚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掛在兩英裏外的一棵樹上。還有一次,蒂凡尼從掃帚上摔了下來,掉在一個雪堆上。

狼群進了隧道。它們因為饑餓變得虛弱而絕望。威得韋克斯奶奶趕走了它們,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是如何做到的。

寒冷就像拳頭的擊打,一次又一次,夜以繼日。雪地上到處都是小黑點,那是在空中被凍死掉下來的鳥。其他的鳥兒們發現了隧道,嘰嘰喳喳地擠了進來。人們把食物殘渣喂給它們,因為它們為世界帶來了春天將至的錯覺……

……還因為有食物可喂。是的,有食物。豐饒角日日夜夜忙個不停。

蒂凡尼心想:我應該拒絕雪花的。

那是一棟老舊廢棄的棚屋。一塊腐朽的木板上,有一根釘子。如果冬神有手指的話,那他的手指一定會顫抖。

這是最後一件物品!要學的東西真多啊!真難啊,真難啊!誰會想到人類竟然是由白堊、煤煙、各種氣體、毒藥,以及金屬組成的呢?現在,銹釘子底下開始結冰,越結越厚,冰終於把釘子擠了出來,木板發出吱吱的呻吟。

釘子在空中輕輕旋轉,在凍結了樹梢的寒風中,回蕩著冬神的聲音:“足夠做一個人的鋼鐵!”

在高高的山上,雪量突然暴增。一直堆到半空,雪堆下有東西時隱時現,仿佛有海豚在其間遊玩。

然後雪又沉靜下來,就像暴增時那麽突然。一匹馬出現了,像雪一樣白,馬背上坐著一個騎士,閃著寒霜的光芒。如果你讓世界上最偉大的雕刻家來做一個雪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進展還在繼續。一馬一人的身上還在不停變化著,這讓他們越來越栩栩如生。細節確定了,顏色也出現了,只是都帶著灰色的調子,一點也不明亮。

最後,一位騎士騎著一匹馬,在隆冬慘白的日光下閃閃發光。

冬神伸出一只手,伸展著手指。說到底,顏色只是反射光線的問題。很快,手指就變成了肉色。

冬神說話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從狂風的咆哮聲到海上風暴之後浪頭打在卵石海灘上的嘩嘩聲。在各種聲音裏,有一種聽起來像是對了。他重復著,嘗試著,反復琢磨,把它變成說話聲,一直到聽起來沒問題為止。

“塔斯布勒利茲委普?哥其子奧福瓦?維斯維普?呐呐呐呐呐……尼……呐呐……啊啊啊!這就是說話!”冬神把頭往後仰,唱起了作曲家沃圖阿·多伊諾夫的《烏貝沃德之冬》的序曲。他曾經在驅趕狂風時在一個歌劇院屋頂附近聽到過一次,他驚訝地發現,雖然人類差不多就是兩條腿上架著一包臟水,可是竟然能夠把雪理解得如此之妙。

“烏拉拉啊哈哈!”他對著冰冷的天空唱著。

冬神騎馬唱著歌穿過松林。他犯的唯一一個小錯誤,就是唱歌的時候把樂器聲音也唱出來了。實際上,他唱的是整個演出,就像一個行進的交響樂隊,同時發出歌手的聲音、鼓聲,以及交響樂隊其他所有樂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