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花

據說沒有任何兩片雪花是完全一樣的,可最近有人驗證過嗎?

雪在夜色中緩緩飄落,堆積在屋頂,親吻著樹枝,覆蓋在森林之上,輕輕地嗞嗞作響,散發出鐵皮的味道。

威得韋克斯奶奶一直在關注這場雪。她站在門口,燭光在她身旁閃爍,她拿著一把鏟子,用背面接住雪花。

白色小貓也盯著雪花,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做。它並沒有用爪子撲打,只是專注地看著每一片雪花旋轉著落在地面上。接著它又盯著看了一會兒,直到確認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便擡起頭再尋找另一片雪花。

它的名字叫“那誰”,奶奶經常會說“那誰!住手!”還有“那誰!滾開!”。在起名字這個問題上,威得韋克斯奶奶可不喜歡來花哨的。

奶奶看著雪花,露出了她那種古怪的笑容。

“進來吧,那誰。”她說,然後關上了門。

蒂克小姐正在火邊瑟瑟發抖。火燒得不旺,剛剛好。但從余火上的一個小罐子裏,飄出培根和豌豆布丁的味道,旁邊是個大得多的罐子,裏面散發著雞肉的香味。蒂克小姐很少吃雞肉,因此充滿了期待。

不得不說,威得韋克斯奶奶和蒂克小姐的關系並不算太好。老女巫之間一般都這樣,從她們互相總是彬彬有禮的態度中你也能看出來。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啊,威得韋克斯女士。”蒂克小姐說。

“是的,蒂克小姐。”威得韋克斯奶奶說,“而且很……有趣。你看過了嗎?”

“我以前看過下雪,威得韋克斯女士。”蒂克小姐說,“我來的路上一直在下。我不得不幫著推郵車。我看過太多雪了!但我們要怎麽處理蒂凡尼·阿奇的情況?”

“沒什麽,蒂克小姐。再來點茶嗎?”

“她是歸我們負責的啊。”

“不,她自己負責自己,從頭到尾。她是個女巫。她自己跳了冬之舞。我看到她跳的。”

“我相信那不是她的本意。”蒂克小姐說。

“你怎麽可能違背本意去跳舞呢?”

“她還年輕。可能她的雙腳情不自禁就興奮起來。她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她本應該知道的。”威得韋克斯奶奶說,“她本應該聽話的。”

“你在十三歲的時候一定非常聽話,威得韋克斯女士。”蒂克小姐的語氣中帶著點譏諷。

威得韋克斯奶奶盯著墻壁看了一會兒,“不。”她說,“我犯過錯,可我不找借口。”

“我以為你是想幫這孩子的。”

“我會幫她自救,那就是我的方式。她跳著舞闖入了最古老的故事之中,唯一的出路就在另一端。唯一的出路,蒂克小姐。”

蒂克小姐嘆了一聲。故事,她想。威得韋克斯奶奶相信世界是由故事組成的。好吧,我們女巫都有自己奇特的方式。當然,除了我自己。

“當然。只不過,她那麽……正常。”她大聲說,“你想想她做過的事,她想得太多。現在她被冬神盯上了,所以……”

“是她把他迷住了。”威得韋克斯奶奶說。

“那會變成大麻煩的。”

“這麻煩她得自己解決。”

“如果她解決不了呢?”

“那她就不是蒂凡尼·阿奇。”威得韋克斯奶奶堅定地說,“是的,她已經身在故事裏,但她還不知道。你瞧瞧那些雪,蒂克小姐。人們說沒有任何兩片雪花完全一樣。他們怎麽會知道這種事?他們以為自己很聰明!我一直想揪出他們的錯誤。現在可算如願了!你現在出去看看那些雪花。看看那些雪花,蒂克小姐!每一片都是一樣的!”

蒂凡尼聽見敲擊聲,費力地打開臥室的小窗戶。窗台上的積雪又松又軟。

“我們不想吵醒你。”羅伯·無名氏說,“但小比利說你應該看看這個。”

蒂凡尼打了個哈欠,“看什麽?”她迷迷糊糊地說。

“抓幾片雪花。”羅伯說,“不,不要用手,融化得太快了。”

昏暗中,蒂凡尼摸索著她的日記本。不在桌上,她往地上瞧了瞧,想看看是不是撞掉了。火柴的亮光一閃,羅伯·無名氏點燃了一根蠟燭。日記本出現在桌上,似乎一直就在那裏。可她摸著覺得冷冰冰的,很是可疑。羅伯一臉無辜,那是他幹了壞事的明確標志。

蒂凡尼把問題留在心裏,拿著日記本探出窗口。幾片雪花停留在上面,她將日記本收回到眼前。

“這不過就是普通……”她說了一半停住了,然後說,“不會的……這肯定是個什麽鬼把戲。”

“你那麽說也沒錯。”羅伯說,“不過這是他的把戲,你知道吧。”

蒂凡尼就著燭光,看著窗外的雪花紛紛飄落。

每一片雪花都是蒂凡尼·阿奇的樣子。小小的、冰冷的、閃閃發亮的蒂凡尼·阿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