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根小蠟燭(第2/4頁)

瑞吉斯垂下頭不發一語。恩崔立說的話真對。他的朋友們正奔向自己無法想象的危險中,都是因為他的關系,而且是為了他在認識這些人之前所犯的錯誤。

恩崔立將匕首放回鞘中,突然跳了起來。“享受夜晚吧,小賊。吹一吹寒冷的海風;既然你面臨著死亡,就好好珍惜這趟旅程中的每一個感覺吧;因為到達卡林港就代表著你的劫數到了你的朋友們也一樣!”他迅速走出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瑞吉斯注意到他並沒有上鎖。他從來不上鎖!但是瑞吉斯在憤怒中承認他並沒有必要這麽做。恐懼就是這個殺手的鎖鏈,就像鐵手銬腳鐐一樣堅固。他沒有地方可逃,也沒有地方可躲。

瑞吉斯把頭埋在雙手中。他開始注意到船的搖晃,老舊甲板千篇一律而有節奏地發出了嘎嘎聲,他的身體無法抗拒地跟著打拍子。

他感受到自己內部的漩渦。

半身人通常不喜歡海,而瑞吉斯即使用他們種族的標準來衡量也是很膽小的。恩崔立無法再找到一件比坐在航行於寶劍海的船上向南前進更能折磨瑞吉斯的事了。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瑞吉斯呻吟著說,他強迫自己走進艙房的小門。他拉開窗戶,讓自己的頭伸進夜晚寒冷到令人重新提起精神的空氣中。

恩崔立走過空蕩的甲板,他的鬥篷緊緊地裏著身軀。在他的上方,帆被風吹得脹滿了;初冬的強風推動船向南行進。億萬顆星辰散於整個天空中,一直到整片延伸到地平線上的海面。

“包括我在內嗎?”恩崔立沉思著,他被寶石淡淡紅色中的星光迷住了。“我也算是犧牲者嗎?還是我將要成為犧牲者呢?”他不相信自己阿提密斯·恩崔立曾經中過魔法魅惑力的道,但是紅寶石魔墜的強烈吸引力更是無法抵抗的。

恩崔立大聲地笑了。甲板上除他之外惟一的人——舵手對他投以好奇的眼光,然而也沒多想。

“不,”恩崔立對這個寶石小聲地說。“你不會再度擄獲我的。我知道你的詭計,我會把這些都搞清楚!我會走進你誘惑襲來的道路,然後找到自己的路出來!”他笑著將魔墜的金鏈系在自己頸上,將寶石放進他的皮背心底下。

然後他摸了摸腰包,拿出豹的雕像,將眼神轉向北方。“你正在望著這個方向嗎,崔斯特·杜堊登?”他向著夜空問。

他知道答案。遠處的某地,在深水城、長鞍鎮或是這兩地之間,黑暗精靈淡紫色的眼睛正轉向南方。

他們注定要再次相遇;他們兩人都知道。他們曾經在秘銀之廳交手過一次,但是兩人都無法宣稱勝利。

必須要有一人得勝。

恩崔立之前並沒有碰過任何一個人反應跟自己一樣快,劍招跟自己一樣淩厲,跟崔斯特·杜堊登過招的記憶纏住了他的所有思緒。他們是這麽地相像,他們的動作猶如在跳同樣的舞蹈。但是這個憐憫又關心別人的黑暗精靈擁有恩崔立多年以前已經拋棄了的人性。那些情緒,那些軟弱,在一個純粹戰士寒冷凈空的心裏不應該有容身之處,恩崔立如此相信著。

恩崔立想到黑暗精靈之時,他的雙手急急地抽動、他的氣息憤怒地吐到凜冽的空氣之中。“來吧,崔斯特·杜堊登,”他咬緊牙關說道。“讓我們看看誰比較強!”

他的聲音反映出了想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決心,又帶著一點輕微到幾乎令人察覺不出的焦急。在他們兩人的人生之中,這可能都是最大的挑戰,也是對引導他們每個行動之信念的考驗。對恩崔立來說沒有平手這回事。他已經將自己的靈魂賣給戰鬥技巧了,如果崔斯特·杜堊登擊敗了他,甚至只是打個平手,那麽殺手的存在只不過是一個無意義的謊言罷了。

但是他並不覺得會輸。

恩崔立是為了勝利而活的。

瑞吉斯也正看著夜空。清新的空氣讓他的胃平靜了下來,星光讓他的思緒飛越幾百哩到達朋友們所在的地方。他們常常在這樣的夜並肩坐在冰風谷的星空下,分享冒險的故事或只是靜靜坐在一起。冰風谷是寒冷凍原中的一塊貧瘠之地,有著嚴酷的天氣與嚴酷的人們,但是瑞吉斯在那裏交到的朋友——布魯諾、凱蒂布莉兒、崔斯特與沃夫加,在最嚴寒的冬夜溫暖了他的心靈,將北風刮人的刺痛除去。

冰風谷在瑞吉斯一生的漫長旅程當中只是其中的一站而已,他活到五十歲,可是在那裏過的時間不到十年。但是現在,他正朝著占去生命中大部份時間的南方前進,這時他才體認到冰風谷才是他真正的家。之前認為理所當然在身邊的那些朋友才是他惟一的親人。

他甩甩頭,揚棄掉心中的悲傷,強迫自己思考面前的道路。崔斯特會來找他;也許沃夫加跟凱蒂布莉兒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