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克朗多

酒館裏擠滿了人。

阿莫斯領著阿魯沙和馬丁穿過大廳,來到壁爐旁的一張空桌前。他們拉開椅子各自坐定,酒客們的閑談不斷飄迸阿魯沙的耳朵。仔細觀察一番後,他們發現酒館裏的氣氛遠比表面上要壓抑得多。

阿魯沙的腦子轉得飛快。抵達港口後沒多久,他向艾蘭德求援的計劃就煙消雲散了。城市裏的各種變化都讓他相信,蓋伊·杜巴斯-泰拉在克朗多並非普普通通的客人,而是大權在握的主子。城市衛隊的人跟在穿杜巴斯-泰拉黑黃制服的軍官身後,蓋伊的旗幟飄揚在每座塔樓上。

一個邋裏邋遢的女侍走過來,阿莫斯點了三杯麥酒,他們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酒送上來。女侍離開後,阿莫斯說:“我們現在每走一步都要特別小心。”

阿魯沙面色沉重,“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出航?”

“大概需要幾周,最少三周。我們得修復船殼,換掉內龍骨。具體時間要看造船廠。冬季不是個好時節,那些在好天氣裏做買賣的商人都把他們的船拖上岸整修,以便春天出航。我明天一早就去問清楚。”

“這未免太久了。有必要的話,再買一艘。”

阿莫斯眉毛一挑,“你有錢?”

“在船上我的箱子裏。”

阿魯沙苦笑著說,"利用戰爭玩政治遊戲的,可不光是簇朗尼人。對於許多克朗多和東方的貴族來說,戰爭是遙不可及的事,根本難以想象。這場仗打了將近九年,可他們看到的不過是些往來信件。

“而我們忠誠的王國商人們,不會出於對羅德裏克國王的愛戴,就捐贈出物資和艦船。我的金子是為了支付把克朗多軍隊帶到克瑞德所需的一切費用,包括正常開銷和賄賂。”

“那好吧,”

阿莫斯說,“即便如此也需要一兩周時間。你不能隨便晃進一個船商的辦公室,拍出金子來買下他所提供的第一艘船。這太招搖了。而且大部分被拍賣的船只根本就沒法開。這需要時間。”

“而且,”

馬丁說,“還有海峽的問題。”

“沒錯。”

阿莫斯贊同道,“好歹我們可以好整以暇地沿著海岸到薩斯去,等待時機穿越海峽。”

“不,”

阿魯沙說,“薩斯仍在克朗多領內。如果蓋伊控制了克朗多,那麽那裏也會有他的士兵和爪牙。除非離開痛苦之海,否則我們還是不安全。我們在克朗多還算隱蔽,薩斯可很少有陌生人出現。”

阿莫斯注視著阿魯沙,過了很久才開口:“我不敢說對你十分了解,但我想你擔心的應該不止是自己這身皮,肯定還有別的事。”

阿魯沙向周圍掃視一圈,“我們最好找個人少點的地方再談。”

阿莫斯長籲一聲,既像嘆氣,又像呻吟。他站起身,“‘悠閑海員’不是我想待的地方,不過對我們來說,它還合用。”

他走到吧台跟前,和老板談了幾句。身材魁梧的酒館老板指指樓梯,阿莫斯點點頭。老板示意讓他的同伴跟過來,然後領他們走過擁擠的大廳,上樓來到長廊最後一扇門前。阿莫斯推開門,讓兩人進去。

這間屋子在舒適性方面毫不值得稱道。四張塞滿稻草的睡席就放在地板上。角落裏擺著個用來放東西的大盒子,一盞簡陋的油燈放在一張破桌子上,這燈不過是浮著燈芯的一碗燈油。長弓把燈點著,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飄了出來。

阿莫斯回身關上房門。阿魯沙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這裏的房間了。”

“我睡過更糟的地方。”

阿莫斯答道,他在一張睡席上坐下,“如果我們想保住自由,最好編出可靠的身份。從現在起,我們管你叫亞沙。這和你的本名很接近,如果有人叫出你的真名,害你不小心回頭應聲,也可以解釋得通。而且這名字很好記。”

阿魯沙和馬丁也坐在睡席上,阿莫斯繼續道:“亞沙——你得習慣這個名字,關於那些沿海城市你知道得很少,而馬丁知道得還不及你一半多。你最好扮演某個小貴族的兒子,來自鬼知道的什麽地方。馬丁,你是納塔爾山脈的獵人。”

“那兒的方言我說得還可以。”

阿魯沙開玩笑說:“給他件灰鬥篷,他就是個像樣的遊騎兵。我不會說納塔爾方言,也不會凱士語。那麽我是個東方小貴族的兒子,來這兒消遣。克朗多很少有人能數出一半東方男爵的名字。”

“只要別離杜巴斯-泰拉太近就行。這麽多黑號衣在城裏閑逛,你這個東方小貴族很可能在蓋伊的軍官中找到個把表親。”

阿魯沙臉色一沉,“你說得沒錯,阿莫斯,我是在擔心一些事。除非我搞清蓋伊在這裏做什麽,以及它對戰爭有什麽影響,否則我是不會離開克朗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