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魄

高山門的天是藍藍的。

高山門的水是清清的。

高山門的人是團結的。

打死李水是有錢拿的。

方小小來來回回唱了好幾遍這首傳唱已久的歌謠,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身邊穿著道服臉色不悅的師兄,問道:“師兄兄……李水是誰?”

被問到的白靈霄低下頭,和方小小視線交錯。

方小小現年七歲,剛被師父撿上山半年,瘦弱得像只猴子,個性也跟猴子一樣,凳子上仿佛有刺一般,屁股坐不到半分鐘就要滿山滿谷地玩。

就連吃飯的時候也不安生,吃一口就要出去野一圈,總得有人在後頭跟著喂。師父喂了一天腰就折了,癱在榻上動彈不得,叫人給他揉了半個時辰才爬了起來,結果用晚膳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千年寒玉床板被踩成了兩半……

師父對著墻壁念了一炷香的靜心咒,翌日就說他要出一趟遠門,和極北之地的赤炎大師論道,大概要去個十天,小師弟就交給大家照料了。

其實高山門人盡皆知,師父的時間觀和別人不同,他說的“一天”往往代表一旬甚至一個月。這一次他說了“十天”,估計沒有一年是回不來的。

而且都說了是極北之地,就算馬不停蹄地趕去也要個把月,還十天,說給鬼聽鬼也不信。

就在同一時刻,大師兄要閉關,師妹說她有潔癖,師弟天生冰面,容易嚇到孩子,於是這個重任就落在高山門二師兄的身上。

對此,他當時就表示了不滿:“我看起來很像奶爸嗎?啊?你們摸著良心,像白雲面對藍天,像高山面對大海一樣回答我!”

一幹師兄妹皆點頭:“像。”

他氣極:“像個屁!”

師兄妹又道:“不像不像,切莫妄自菲薄。”

“不像個屁!”

這麽說完,白靈霄突然覺得自己心很累,再也不能愛了。

他果斷決定下山避難,哪知道才走出一步,腳就挪不動了。

只見身下有個穿著白色入門袍的小東西,就跟樹懶一樣,將他的腿當成了大樹一樣緊緊地抱著,走一步挪一步,一副打死也不放手的樣子。

白靈霄當時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立刻高呼:“做什麽?小子你抱著我做什麽?”

小東西咧開嘴,那牙還有個豁口,一說話就漏風,就在那邊號:“媽媽……媽媽……”

白靈霄氣炸了:“誰是你媽!”

師兄妹全都在一旁拍手稱贊:“二師弟(兄)不愧為高山門第一奶媽!”

白靈霄軟聲對小東西說:“放手!你再抱著我我就踢你啦!”

小東西抱得更緊了:“別丟下我,嗚嗚……求求你了……”

白靈霄的心臟頓時塌陷了一塊兒。

這貨究竟是從哪裏學的這招!太可恨了!就跟那小混球當年一模一樣!

他剛剛一擡頭,看見師兄妹看他的目光,頓時愣住了:“喂,你們都是什麽眼神啊?”

一幹師兄妹的眼裏全部都透露著“禽獸”“禽獸不如”“心腸竟如此歹毒”諸如此類的訊息,令他一瞬間很是肝顫。

那小東西還在哭:“小小餓了……小小好餓……小小快餓死了……”

還給不給條活路啊?

其他人早就找了借口作鳥獸散了,只剩下他和那個小東西在殿中對峙。

可惡,身體裏殘存的一小塊名為“良心”的東西好痛哎。

早就說應該摒棄良知的嘛!

“先下來好不好,我帶你去吃東西還不行嗎?”白靈霄循循善誘。

小東西抵死不從,抓得更緊了:“不行,我怕你甩開我。”

白靈霄悲憤地邁著掛著拖油瓶的腿,步步艱辛地走了出去。

那一刻,他總覺得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怎麽回事,那個小家夥的臉似乎又在面前浮現了。

“啊嚏。”

李水原本匍匐在水草邊,正打算揪一條躲在水草裏面自以為不會被人看見的小魚出來玩,結果一個噴嚏打出來,水草裏的所有生物,包括兩只螃蟹、一只蝦、三條魚全都狂奔而逃,他連著抓了好幾把,連只蟲都沒有撈到。

李水爬起來拍拍衣服,走過去問河伯:“水鬼也會生病嗎?”

河伯今日看起來心情極好,估計是小翠或者小蘭(注:都是珊瑚)長勢喜人,他此刻正在修葺前幾日不慎被弄塌的院落,還不時變些彩燈掛上去。

“會吧,”河伯思索了下,又說,“或許。”

“或許個什麽鬼啦!”李水怒道,“神明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本神明……”

李水打斷他:“用‘我’自稱好不好?跟你交流很費勁哎!”

“本……我又不是水鬼,又怎會知道?”這麽說著,他又掛了一個大紅燈籠上去,李水立刻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

“為什麽河伯府裏張燈結彩?莫不是你又要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