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只能靠自己

小麥擡手遮住大門處透進來的光線,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輪廓,他的雙眼頓時就紅了起來,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找到了寄托,低聲喊了一句“爸爸”,緊接著聲音變得大了不少,又叫了一聲“爸爸”,兩個音節中充滿了濃濃的委屈和不甘,還有一種欣喜!

萊斯並不是他的爸爸,或者說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小麥和大麥的父母死在了城外一場偶然爆發的沖突當中,兩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在這座吃人的城市中幾乎絕望。而萊斯,就像此時的陽光一樣撕裂了壓住他們人生的絕望烏雲,讓他們再一次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萊斯收養了他們,教導他們,手把手的將偷竊、盜竊的手藝教給了他們。

沒錯,就是手藝。

在這座城市中,只要能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任何手段都是一門手藝,值得人們去學習的手藝。不管是殺人、偷竊,還是用身體取悅他人!

萊斯的嘴角微微下塌,眼角不自知的抽了抽。他有超過一百個養子,這些養子和其他小偷組成了他的偷盜帝國。他,是當之無愧的賊王,統治者奧爾特倫堡的地下盜竊帝國。此時此刻,他早已冷漠的心,隨著小麥兩句充滿了感情的音節,變得溫暖柔軟起來。

他不是一個溫柔的人,許多養子和小偷、盜賊對他的印象只有冷酷無情。許多人因為犯了他的忌諱,被切掉了賴以為生的數根手指,被丟到城外任其自身自滅。

他曾經有過一個家庭,但是因為他動了不該動的心,偷了不該偷的東西,他的妻子在受盡淩辱之後被吊死在城門上。他兩個不足十歲的孩子,被一根手腕粗的木樁刺穿,隨意的插在了城門外的官道上。他因為意外躲過了一劫,也毀了他的一生。有時候夜深人靜時,萊斯會給自己倒上一杯烈酒,坐在桌子前,摩挲著已經油光水潤的木頭雕像,心中不止一次問自己,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躲過一劫,和家人一起死在那座城市中,能不能得到永恒的寧靜?

他不知道,在酒精作用下的大腦很想讓他承認,那一場災難源自於他的自大,罪魁禍首就是他盲目的自負,想要他肯定自己的罪過,以及如果當時能站出來,和家人一起赴死會比苟活於世更好!

但他總是在最後關頭驚醒過來,然後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讓他痛不欲生的事情。

小麥的呼喊,喚醒了他沉寂已久的,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溫情。他眼波微微閃爍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了許多。他望著小麥點了點頭,隨著胡特一起走進了地窖的私牢中。

胡特根本不知道這一瞬間就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如何利用優勢去攻擊別人。他陰測測的走到鐵籠邊上,用小牛皮的靴子踢了踢籠子,摘掉了皮質的黑色手套,隨手丟給了身後的跟班,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兩個金幣,兩個金幣就能讓你最親近的人出賣你。你不是問你弟弟怎麽樣了嗎?”他的笑容如同惡魔一般詭詐,小麥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蹲著抱住了腦袋,“他啊,現在應該拿了兩個金幣,去了阿爾瑪最豪華的銷魂窟,躺在價格最高的有技術的女人身上,享受帝王都不一定能享受到的快樂。”

“而你!”胡特的眼神中充斥著說不出來的嘲弄,用那極為憐憫的口吻說道:“你卻在這看不見太陽的地方,慢慢的腐爛。”

胡特還要說什麽,萊斯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好了胡特,你讓開。”他橫插在胡特與鐵籠之間,醞釀了片刻,用自以為溫和親切的口吻問道:“小麥,告訴我,東西是不是在你這,藏在什麽地方了?”

小麥的眼神瞳孔微微收縮,一個人在絕望之中最害怕的就是黑暗,最渴望的就是希望,然而這個除了在上繳養老金時才會和顏悅色,其他都是總是冷著一張臉,幾乎沒有給他幾次笑臉,卻依舊被他當做最可靠的人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種如同撕裂般被拋棄的痛苦再一次在他的身體裏彌漫開。他嘴唇發烏,哆嗦著,用顫抖的聲音擠出了一些音節,“爸爸……我真的沒有拿那個東西,而且我可以向老家夥發誓,我連見都沒見過!我保證,馬車裏面除了金幣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東西。”

萊斯才開始發熱的眼神轉眼就冷卻了下來,清冷理智的眼神裏藏著讓他自己都討厭的東西,他輕輕的問:“為什麽別人說有,你說沒有?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些東西已經在奧爾特倫堡攪起了翻天巨浪?!”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強勢,不具有攻擊性,為此還放緩了語速,就像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一般慢慢的說著:“交出來,我和胡特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並且給你一筆足夠你揮霍一輩子的錢,再送你去一個安全平和的地方,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生活在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