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羈雲灘(第3/4頁)

西池早暖,臨鏡瓊樓,

翦翦燕子戲蘭舟。

堤盡綠,芊草曼染,

且顧妖嬈舞煙柳。

魚自遊,銀鱗逐波,

懶眷顧、垂釣蓑翁蓬頭。

咫尺行宮近,仙橋落虹,

遙聞宮樂箜篌。

霓裳羽衣調如故,

唯雲鬢花顏,憑誰留住?

一曲罷,金縷莫惜,

杯酒盡,悔覓封侯。

苦營營,百舸爭流,

恰江湖漸老,白發難抒。

未若趁春在,簪花滿頭,

尋芳不羈風流。

……

龍涯心想,好個“一曲罷,金縷莫惜,杯酒盡,悔覓封侯。”這唱曲的姑娘倒是一把好嗓子。倘若此刻不是被眼前這兩個難纏的婆子纏住,少不得要去看看是何等的人物。一曲終了,琵琶聲尤在,只是剛才的寥寥清音卻換成了另一個調調,一個男聲扯開破銅鑼嗓子直嚎:“啊啊啊……不羈……嗷嗷嗷……風流……”

聽得這般煞風景的歌聲,龍涯卻不由得眉頭一展,心想這不是三皮的聲音麽?三皮在這裏,那麽之前唱曲的自然不是魚姬便是明顏,先前遍尋不著,此刻居然在這金明池遇上,莫不是老天見我被困此處,特地降下的救星。於是揚聲喚道:“三皮三皮,且來相見!”他內力雄渾,聲如洪鐘,在水面上遠遠的傳播開去,不多時,遠處的拱橋下轉出一只不大不小的彩船來,驚破原本如鏡面般平靜的水面,快如魚遊,直奔此處而來。到得近處,龍涯果然見得三皮立在船頭,手執長蒿在水中疾點,雖還是那一身不合時宜的滾毛白袍,但頭上倒是真個兒簪花滿頭,除碗口大一朵芍藥外,還夾帶若幹杏花桃花,就如同長了手腳的花瓶一般,看來莫名的喜慶。

三皮身後的船艙紗幔輕挽,但見幾案上擺了不少酒食,明顏坐在左首,對面便是手抱琵琶的魚姬。

龍涯心想認識這魚姬姑娘許久,還不知道她有這手絕活,欣喜之余揮手喊道:“魚姬姑娘,明顏妹子,我在此……”話沒說完,忽而臉色一變高聲喊道:“停住!停住!快撞上了!”只見三皮手裏的長蒿點得像搗米也似的,那彩船如同離弦之箭一般乘風破浪而來!彩船大小和龍涯所乘的小艇相若,只是這般急速的撞上前來,小艇自是不敵,猛的一震,若非龍涯立時使出千斤墜的功夫穩住船身,只怕是撞擊之下已然傾覆水中!

只聽噗通一聲,原本立在小艇尾劃槳的船夫已然“阿也”一聲摔下水去,一時間水花四濺。查大娘和那朱夫人俱是弱質女流,哪裏還坐得穩?若非龍涯眼明手快一手挽住一個,只怕此刻如落湯雞一般的,又多出兩個人來。龍涯一邊將兩個婆子扶定,一邊轉頭看去,只見三皮死蛇爛鱔一般杵著長蒿,一臉壞笑:“喲,龍捕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走哪兒都會遇上。”

龍涯正要呵斥於他,卻覺著腰間一沉,轉頭只見那朱夫人雙臂抱緊自己腰間,面無人色慘聲喚道:“好女婿,若非你在,此番非嚇死老娘不可!”言語之間口沫飛濺,噴了龍涯一臉。

三皮見得龍涯面容抽搐,不由得哈哈大笑,若非船頭窄小,只怕要就地滾上兩滾才算愜意:“好女婿啊好女婿,快快備下彩禮接新嫁娘去。”

“給我閉嘴!”明顏掐了三皮一把,眼睛瞟瞟呆若木雞的龍涯,又看看旁邊畫舫低垂的紗幔:“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這般不開眼,怎麽看上這廢材也似的貨。”

三皮嬉笑道:“顏妹老說我是廢材,而今總算後繼有人,摘掉這頂帽子了。”

明顏翻翻白眼:“他是廢材,你便是廢材中的廢材,撐你的船吧,多事!”

魚姬探頭看清眼前的狀況,眉毛微揚曼聲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原本是來看看何人招呼三皮,不想驚擾了龍捕頭……改日再以酒水賠罪,今個……就不在此間妨礙龍捕頭的終身大事了,告辭!”言畢將手裏的琵琶放在座椅之側,索性轉身而坐,也不再看龍涯一眼,只是揚聲對三皮喝道:“開船,咱們回東面去!”

龍涯聽得魚姬說要開船,心想好不容易盼來這麽個救星,此時不走,難道還留在此間被那兩個婆子羅唣?眼見三皮探出長蒿撐船,也顧不得許多,慌忙掰開朱夫人環在腰間的雙臂,高聲喊道:“姑且帶上我!”

三皮有心刁難於他,權當沒聽見一般,長蒿猛地一點,彩船已然滑出兩丈有余。龍涯見狀哪裏顧得上許多,將身一縱,朝彩船上撲去,“啪嗒”一聲,雙臂環住三皮雙腿,匍匐在彩船船頭,兩腿貼在船舷兩側,雖不曾蘸水,但整個人看去就好比懸在船外的大青蛙一般,說不出的狼狽。只聽得身後小艇上那朱夫人猶自呼喚:“好女婿,好女婿,哪裏去?!”只是彩船滑行速度極快,轉瞬之間已然將小艇拋在七八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