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桃隱刀

銅盆裏的火依舊很旺,唯獨是紅泥小爐上溫的酒水盡了又添,添了又盡,已然換了好幾茬。

三皮聽得魚姬龍涯說完天盲山的舊事,也不由得唏噓不已,只是這家夥忽而眼珠一轉,露出幾分壞笑,一時間得意起來,兩肩不斷聳動。

明顏見狀在他頭上重重的敲了一記:“你這家夥,又在尋思啥呢?!”

三皮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叉著腰一臉陰翳的咬牙笑道:“嘿嘿,這些年來也受了你不少閑氣,此番還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說罷手掌一攤,只見掌心上一堆花花斑斑的蜘蛛,八條長腿細毛密布,顫顫巍巍好不怕人!

魚姬驀然睜大雙眼,還沒反應過來,三皮手一揚,已將掌心裏的蜘蛛朝魚姬劈頭蓋臉的擲將過去!

龍涯心想這小潑皮故意撩撥魚姬,可不是找死麽?於是下意識的翻袖一兜,將那些蜘蛛截下一大半,盡拋甩在地,唯獨幾只漏網之魚已然奔魚姬面門而去!

魚姬尖叫一聲,驚惶之間朝後退去,抓起身後的酒瓶猛地一甩,拋出一道雪亮的水線,一時間“呼”的一下迸裂開去,形成一大片水霧!

三皮甩出的蜘蛛一碰上水霧便紛紛掉落在地,叩叩有聲,再一眼看去,卻是些花生栗子之類的幹果。

魚姬發現上當,正要收回水霧,但到底是慢了一步,只見打橫坐在左右的明顏和龍涯已然被澆了個透心涼,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如同才從河裏撈起來一般。

明顏與龍涯轉眼看看立在一丈之外的三皮,同時吐出澆在口裏的酒水,一個個緩緩站起身來,摩拳擦掌一言不發。

三皮本想惡作劇一番,不想卻殃及明顏龍涯兩人,見得這般情狀,也覺得有些不妙,一面訕訕賠笑道:“我也是看太沉悶了,所以開開玩笑……”

明顏咧嘴幹笑兩聲:“哈—哈—,真是好好笑。”說罷瞟了龍涯一眼:“你覺得好笑麽?”

龍涯嘆了口氣,手指捏得啪啪作響:“我覺得其實還可以更好笑一點。”

三皮頓時冷汗淋漓,正要轉身逃跑,卻覺著腳下一軟,一物已然飛速的纏上身來,卻是魚姬放出捆龍索,捆龍索就像一條異常靈活的長蛇,眨眼間已然將三皮五花大綁,猶如端午節的大粽子一般,下一刻已然懸在了橫梁之上來回晃蕩。

三皮不是第一次吃捆龍索的虧,自是知曉越是掙紮,越是難以脫身,也只好哀哀告饒:“各位大哥大姐,小孩子不懂事,何必這般較真呢?”

龍涯將手一攤:“小孩子?幾百歲的狐狸精是小孩子,我情何以堪?”

三皮見狀忙賠笑對明顏道:“顏妹,顏妹,我可一向待你甚好,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任勞任怨。這當兒,好歹也幫我說說好話……”

明顏伸手在三皮肩膀上掐了一把:“給我閉嘴,說什麽任勞任怨,哪次不是偷懶耍滑,撂一大攤爛攤子給我收拾。”

三皮拖著哭腔嚎了起來:“你們……你們不要這麽過分啊……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子聯起手來欺負我?!”

龍涯嘖嘖咂舌,伸手拍拍三皮的肩膀,不無同情的說道:“我想你一開始就搞錯了。我們絕對沒有聯手欺負你的意思,只不過……”

“只不過每次都碰巧做了一路,”明顏面露幸災樂禍之意,把龍涯的話接了下去:“其實我們是分別欺負你的……至於為什麽,那就要問問究竟是誰吃嘛嘛不剩,做嘛嘛不成,整天無事生非討人嫌了,你倒是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到底做出點什麽有用的事來,哪怕只有一件,咱們這次就放過你。”

魚姬搖頭嘆了口氣:“貓丫頭,你也太難為他了。還是改餐牌吧,明天店裏供應清蒸狐狸,好歹也讓這廢材狐狸派上點用場。”

三皮聽得這話,不由得嚎得更加慘烈起來:“我好歹也是受命於天的天狐後裔,你們居然……”

此言一出,魚館裏頓時靜了下來。魚姬盯著三皮看了許久,一臉糾結之色的說道:“虧得你也好意思報家門,這幅不成器的模樣可別說你是炎刀天狐白隱娘的兒子。”

三皮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就如同被烙鐵烙了一記似的將身子猛地一竄,尖聲吼道:“那個女人何足道?不過只是利欲熏心之輩。狠心拋下幼子,自己倒飛升天界做了勞什子的上仙,這算哪門子的母親?!”

原本一直拿筷子戳三皮脊梁的眀顏不由得一驚,平日裏無論自己如何欺壓三皮,他都不曾如此氣惱,不想魚姬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就使得三皮如此激動。從當年她闖鹿台崗的密林盜取雙生花結識三皮以來,便一直是敲敲打打的胡鬧過來的,雖然大家相聚傾城魚館也有數年,但卻從沒聽三皮說過關於母親的事,加上尋常時候這小潑皮耍潑耍賴混到了極處,就好似石頭裏蹦出來一般全無教養,也就壓根沒想過他還有母親在世。而今聽他所言,他母親白隱娘已然飛升天界,且是棄當時尚且年幼的他於不顧,細細想來這潑皮狐狸倒甚是可憐。想到此處,眀顏默默的放下手裏的筷子走到魚姬身邊低聲問道:“掌櫃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