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羈雲灘

聽得魚姬說完桃隱刀的故事,所有的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魚姬輕輕撚指,綁著三皮的捆龍索已經“倏”一聲回到衣袖之中,三皮一個翻身落在地面,背對著魚姬、明顏與龍涯,早已淚化傾盆……

“……三皮……”明顏上前一步,想要寬慰他幾句,然而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出口。

三皮吸了吸鼻子,咬緊牙抹去臉上的淚水,魚姬的故事結局很殘酷,殘酷到他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相信。白琚飛升之後的倒行逆施他聽族裏的遺老說過,母親白隱娘以炎刀天狐之名稱霸一方的威名更是如雷貫耳,唯獨那把赤色的桃隱刀的由來卻沒有幾人說得清楚。魚姬的故事就如同連貫那些支離破碎的訊息的一條線索,把所有的事都穿了起來。此時此刻,他完全可以體會當年母親心頭的悲憤,卻不願表露人前,只是抹抹淚沉聲道:“我……後面還有活兒沒幹完……”說罷轉身奔後院而去。

“三皮!”明顏心中擔心,正要跟過去,卻聽得龍涯嘆了口氣:“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明顏轉眼看看魚姬,見她也微微頷首,於是停下了腳步,悶悶的走到桌邊坐下,許久方才喃喃言道:“既然那個天君都已經是至高無上了,又何苦搞那麽多事出來?”

龍涯苦笑一聲:“一個人掌控的權勢越多,就越喜歡掌控更多的東西。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一個貪字。看來高高在上的神也未能免俗。只是那些因為拂逆其心意而被踩在腳下的人可惜了。”

魚姬一聲輕嘆:“的確如此,細細想來許多事,許多人的遭遇皆是由此而來。”她擡眼看看龍涯:“還記得媚十一娘嗎?”

1.不速之客

金明池又名西池、教池,位於宋代東京順天門外,本是皇家別苑,唯獨是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開放,允許百姓進入遊覽。金明池沿岸垂楊蘸水,煙草鋪堤,東岸臨時搭蓋彩棚,百姓在此看水戲。西岸環境幽靜,遊人多臨岸垂釣。而大好春光裏在此泛舟遊歷,更是怡然自得。

初三那天適逢衙門無事,龍涯去東市轉轉,本想又去魚姬的傾城魚館叨擾叨擾,打發時間,不料到了魚館外,卻見門扉關閉,門上貼了張紅紙,上寫“休業一日,煩請見諒”八字。

龍涯撲了個空個,自是有些失意,在街頭溜達許久,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叫喚,轉頭一看卻是時常在一起廝混的刑名知事査小乙。

查小乙一見龍涯,便眉飛色舞,上前言道:“小弟一早便過府尋你未果,不想卻在這裏碰上。”說罷便扯了龍涯要走。

龍涯一面尋思你小子莫不是又欠了賭債酒錢,一面將手探進懷裏掏出錢袋來:“話說你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不為以後打算,也得想想上有高堂要奉養吧。這次又要借多少?”

查小乙嬉笑道:“遊闐兄過慮了,此番兄弟不是要借錢,是有好關照。”

龍涯心想今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一路問詢,那查小乙也是嘻嘻哈哈,只是不說。兩人就這麽拉拉扯扯的出得順天門去,到得金明池的東堤上。

這天春光明媚,堤上垂柳依依,柳絮紛飛,更間插新雪也是的楊花,就連風中都帶著怡人的甜味。一路上多是情侶夫妻把臂同遊,越發顯得龍涯和查小乙這兩個拉拉扯扯的須眉男兒尤其突兀。

龍涯見查小乙停下腳步來左右張望,似乎是在找人,於是伸手摘開查小乙的手掌,開口言道:“折騰了許久,居然是來這裏。光天化日的,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做一路也不好看,究竟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查小乙咧嘴笑道:“本來小弟還有些擔心,聽得遊闐兄這麽一說,倒是放心了。自打去年遊闐兄去交趾國出得遠差回來後,兄弟們相約去勾欄廝混,你卻轉了性也似的,不是托辭缺席,就是半路開溜,兄弟們見你能吃能睡且精力充沛,也不像那啥不行……”言至於此聲如蚊鳴:“就紛紛擔心你連胃口也變了,於是人人自危……”

龍涯聞言不由得橋舌難下,重重的在查小乙頭上敲了一記:“胡說八道些什麽?!我龍精虎猛正當盛年,何來的不行?!就算我轉了口味,也不會找上你們這群賊廝鳥,憑地這般無事生非,莫不是要討打?!”

查小乙呼痛抱頭,左閃右避之余見得遠遠來了個著紅背子,戴紫幕首的老婦人,便揮手高聲叫道:“老娘!這裏,在這裏!”

龍涯轉過臉去,識得來人正是查小乙的老娘查大娘,也不好再當著查大娘的面胖揍查小乙,於是收回手來拱手一禮,心裏卻在犯嘀咕,心想這查大娘本是戶部點的官媒,保媒拉纖乃是汴京一絕,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倒是應景兒,說不得又在為什麽人家奔走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