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鬼狼驛(第4/24頁)

龍涯正想誇他伶俐,驀然心念一動,心想蜀地離此間何止千裏,這人莫非也是宋人不成。本要開口相問,便聽得那耶律不魯大聲喝道:“哪來那麽多廢話?!有好酒好肉只管做出來,管得我等便可,不相幹的宋狗又何必去理會?!”

龍涯聽得那耶律不魯這般無禮言語,心中頗為不快,若是平日早已發作起來,然而此間乃是遼國的驛站,若非形勢所迫,也不必困在這裏,倘若鬧僵起來,自己一人來去自如,若是連累了同來的那位姑娘,倒是不妥。尋思之間一轉頭,見那女郎眼帶幾分感激,對自己微微一笑,一時間那一腔閑氣也不知消散到了何地,索性便當作沒聽見先前的無理言語一般。

老曾見狀只是賠笑,向龍涯告了一聲失陪,又招呼小廝準備茶點招待兩人,便親自引了一幹遼人向廳後去了。

這驛站依山而建,層層遞升,前廳之後便是一長排石階,石階之上是一處院落,主要是驛站中人的住所和廚房、飯堂之類。飯堂頗寬,可容納百余人用膳,卻是原本的大雄寶殿改成。正中那尊大佛還在,只是早已斑駁了面上的金漆。飯堂後又是一長排石階,上去之後又是一片院落,便是平日裏安排過往商賈或使節親隨留宿的客房。大大小小也有三四十間,素墻灰瓦,也算古樸整潔。遼使的一幹隨從都被安置於此,自有小廝前來伺候。再後面又是一排石階,石階盡頭是一所兩層的“回”型四方閣樓,修得雕欄畫棟,頗為精致,和下面的房舍不可同日而語。閣樓臨淵而立,背後便是數十丈的山崖,而對面的幾座山卻如屏障一般圍合。此地難以攀爬入侵,只有前面石階一條道路,端的是安全無憂,乃是專為上賓所設。

閣樓內有一正方天井,正中一個井口般大小的圓形池子砌得甚是光滑潤澤,池子裏白氣蒸騰,溫湯動蕩,卻是一眼熱泉,是以任憑天井處如何雪花紛飛,那池子方圓兩丈之外都不見積雪。閣樓一樓東面進口是一處花廳,兩側各有一排通往樓上的木梯,南北兩方各是一間不太寬敞的客房,而正對花廳的西面的那間乃是專門供客人洗浴用的浴場,面積足有那客房的四倍大小,內設浴房若幹,各自封閉並配有青銅鑲邊的浴池,自有暗渠接引那熱泉之水入池,衣架、浴巾、木勺、香爐、無患子等洗浴用具一應俱全。

而樓上四方回廊,則僅有四間上房,分居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無一不是兼帶書房套間,寬闊舒適。東廂房在兩個樓梯之間,是四間房中最為寬大的一間,南北兩廂次之,位於浴場樓上的西廂最小,背懸崖而立,遠離樓梯,且特意加設了三重暖簾,以防外界滋擾,卻是專為女眷而設。

老曾將耶律不魯、蕭肅夫婦、卓國棟以及一名喚做茗香的侍女引上閣樓,依言開了四間上房。那蕭夫人有病在身,忌諱許多,所以單獨要了那間西廂,只著落那茗香侍奉,方便靜養。蕭肅很是體諒妻房,特意吩咐老曾再多加上兩個炭爐取暖,而他的房間便是緊靠其右側的南廂,方便照應。耶律不魯選中最大的東廂。二樓只剩下北廂,那卓國棟也不挑剔,只顧在耶律不魯和蕭肅面前阿諛奉承。安排停當,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只等晚膳時分去飯堂用膳。老曾也抽空回到前廳接待正在用茶的龍涯二人。

龍涯正等他來,於是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適才聽你口音,似是出自蜀地,不知我可有猜錯?”

老曾一愣,繼而開口笑道:“客官猜得不錯,小的祖籍川東,只是來此地討生活,不知不覺已有好幾年,沒想到還是鄉音未改。”

龍涯微微頷首:“既然你已在此地營營數載,想必甚是了解此間的天氣,不知道這場雪明日是否會停,我等也好上路。”

那老曾哈哈大笑:“不瞞客官,這風雪自是有些門道,入冬至開春數月間便有數場之多,當地人都稱之為‘半月愁’,顧名思義便是一旦開始不刮個十天半月的,也不會消停。客官想要明日上路,只怕是難以如願。”

龍涯心想真如此言,恐怕不得不困在此地,天天對著那班遼人豈不氣悶?繼而轉頭看看身邊的女郎,忽而放寬了心情。尋思大不了天天只對著這美貌姑娘,權當其他人是青菜蘿蔔便可。先前那女郎本一直未有言語,此刻卻忽然對著他噗嗤一樂,眼中俱是促狹之意,便如親耳聽見他此刻心聲一般。龍涯驀地臉上一紅,頓覺窘迫,於是幹咳一聲,轉頭對老曾問道:“適才你故意先行安頓那一幹遼人,想必是沒打算讓我二人與之混住,不知是何安排?”

老曾忙賠笑道:“客官所言甚是,小的已然在前院安置了一間精舍給二位……”

“一間?!”龍涯的表情就像是生生兒吞下一只雞蛋,忽而聽到那女郎籃子裏的貓兒又是“咕”的一聲發笑。那女郎面有嗔意,伸手在蓋著貓兒的花布上拍了一記,擡頭對老曾道:“曾先生誤會了,我們要兩間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