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死一線(第3/4頁)

可是這段蒙刺史心心念念的昔日情事,對青奴而言,卻仿若另一個人的記憶,種種情狀,皆指向眼前這個溫柔體貼的郎君並非當年的愛郎蒙翰!

思慮至此,青奴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如果面前這個溫存體貼的夫郎是當年的俊兒,那麽她費盡心機,舍棄千年道行前來尋覓的愛郎蒙翰難道就是那個為老不尊的猥瑣叔父?

這一認知凸現在青奴腦海中,一顆心也隨之沉淪深淵,再難言語,情緒激蕩下身子微顫,卻是一陣熱一陣寒,倒在蒙刺史懷中昏厥過去!

蒙刺史原本見青奴情況好轉,心中微寬,不料突然間青奴面色慘白,更昏厥過去,不由心頭發顫,揚聲呼喚家丁丫鬟前去把剛才送走的大夫請回來,一面緊掐青奴人中,連聲呼喚。

好半天青奴才悠悠醒來,一睜眼便見蒙刺史滿面關切之色,然而此時,卻教她坐立難安,唯有輕輕掙脫蒙刺史的懷抱,顫聲道:“妾身無恙,只是太累,想要休息片刻。”

蒙刺史見她這般言語,小心扶她躺下,扯過薄被替她蓋好,“既然如此,夫人且先安歇,為夫尚有事要辦,就不吵夫人了。”說罷穿上鞋襪,起身走出門去。

青奴聽他腳步聲漸遠,心頭的酸楚方才盡數泛濫出來,枕邊早濕了一大片。回想起數月來的夫妻恩愛兩情繾綣,恍如一場春夢,乍然驚醒,旖旎春夢卻成了無法沖破的夢魘!

夫郎是蒙俊而非蒙翰,她又該如何去面對這個並非昔日愛郎的夫君?

還有那承載她所有思念的翩翩公子蒙翰,為何成了而今這個猥瑣世俗甚至其身不正的老頭子?難道三十年時光當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智,以至於這般南轅北轍……

這般思緒起伏,不覺一夜過去,窗欞上方透露出幾分天光。

青奴思前想後,輾轉反側,最終還是勉力自床榻之上坐起,心想既然已經知道那所謂的“叔父”才是真正的蒙翰,就算而今姻緣錯配,倘若他還記得當年之情,也不負她艱辛入世一遭。

雖然心中明白問清事情也於事無補,可是這念頭郁郁心中,卻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無論如何都想問上一句,才算對自己凡塵之行有個交代。

這般近似於偏執的信念支撐著青奴強忍雙腕傷痛,披衣出房,進了花園,遠遠見蒙俊正在書房中和叔父蒙翰言語,神情頗為激動。

青奴熟知蒙俊對叔父向來尊重,從未見過這等爭執,好奇心起,轉過回廊,走到書房窗邊,卻聽蒙俊言道:“侄兒一向敬重叔父,希望叔父自重,休要這般胡言亂語,毀我夫人名節。”言語之間頗為激憤。

青奴乍然聽得這番言語,也覺得莫名其妙,而後聽蒙翰言道:“叔父便是當你嫡親的侄子,才有此一說。想那女子落在賊人手裏好幾個時辰,只怕早已失了貞潔。你當著許多人的面射殺匪首帶她回來,縱然當面不說,背後也是議論紛紛,恐怕不久坊間就有無數說法。”

“清者自清,蒙俊並非耳軟智昏之輩,旁人的唆擺謠言,豈可放在心上?”蒙俊正色道,面露不悅之色,“何況此事乃是蒙俊家事,不敢煩勞叔父費心。”

蒙翰嘆息連連,“叔父並非好事之人,現在連不該說的也只有說了。其實打第一天看到那個女子,叔父就心存疑惑。此女容貌言語和當年叔父年少時誤交的妖女甚是相似,當時一時糊塗,差點被妖女所迷丟了性命,好不容易才斷了往來,得保周全。我看那女子一身妖嬈之態,絕非——”

蒙俊不耐煩地打斷蒙翰的言語:“叔父休要再拿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來搪塞於我。夫人與我成婚十余載,一直恪盡婦道,待我更是情深意重,絕不是叔父所說的妖女。倘若叔父再不自重身份,侄兒也唯有請叔父返回通州家中,恕不接待!”說罷起身拂袖而去,將蒙翰晾在當場半點言語不得。

蒙翰鬧了個沒趣,心中也頗為著惱,正端起幾上的茶盞灌了兩口,卻聽得腳步聲響,轉頭一看,只見青奴滿面哀慟悲憤立於書房外,臉色素白如紙。

蒙翰適才說過青奴的閑話,突然間遇上,倒覺有些尷尬,“我道是誰,原來是侄媳。”

青奴雖知面前之人世俗猥瑣,本以為是多年俗世廝混所致,聽得蒙翰剛才的言語,卻忽然發覺自己傻得厲害。原來一直以來他便視她為鬼怪妖物,當日在山西以父母之命推搪於她,並非如他所說的身不由己,而是從骨子裏就對她厭倦畏懼,唯恐她糾纏不休。虧得她還如鬼遮眼一般,為了這個猥瑣小人甘冒風險化為人身。這一切努力犧牲,便如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般念頭在心中縈繞,青奴只覺心如刀絞,卻不甘在這負心小人面前表露出來,只是轉身快步離去,穿過條條回廊,想要一直這般走下去,而天大地大,卻似乎無一處可以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