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死一線(第2/4頁)

青奴神情呆滯,茫然聽著自家夫郎朗聲呼喝收兵,一路馬蹄聲聲,不絕於耳。雖然夫郎強健的手臂就挽在腰間,青奴心中卻是空白一片,眼前無數次閃現那石破天驚的一箭命中匪人眼睛的畫面!

這等超然的騎射本領自是經歷過多年的磨礪,哪裏是一個文弱書生可能達到的境地?

她嫁的這個雄姿英發的男人,當真是當年在終南山中和她海誓山盟的那個蒙翰麽?

這般思緒雜亂,就連雙腕骨折的痛楚都似乎半點不覺。

蒙刺史不知懷中的夫人此刻心中此起彼伏,只道夫人受了驚嚇,一時神智混沌,於是促馬疾奔,入得城中回到府邸,一面招呼家仆前去延醫救治,一面飛身下馬,將青奴橫抱在臂彎,快步奔回內堂。

剛入內堂,便見叔父迎了上來。蒙刺史一心憂慮青奴,只是稍稍和叔父打了個招呼,便將青奴抱回房中。

那叔父見青奴一身衣衫不整,面上露出幾絲鄙夷的神色。先前夥同管家中飽私囊,雖未被追究,但心中卻對青奴頗為憤恨,而今見得這般情形,自有幾分幸災樂禍。

蒙刺史將青奴輕輕放在床上,伸手拉過薄被蓋上,伸手親撫青奴面頰,柔聲相喚,卻見青奴依舊神情呆滯,眼神空洞,不由得異常憂心。

不多時,大夫跟著家仆進來房中,一番診治之後替青奴接好折斷的腕骨,上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藥,取來夾板固定,而後開了些凝神靜氣定驚的藥物,囑咐蒙刺史好生照看。

蒙刺史吩咐仆人下去抓藥煎煮,見青奴這般情狀,憂心如焚,在房中來回踱步。

青奴在床上躺了許久,雙腕所塗藥膏開始發揮效用,斷骨傷處隱隱發熱,疼痛的感覺比之先前更為強烈,不由得一身大汗淋漓,面頰微微顫動。

忽而額頭一陣溫潤,卻是蒙刺史用絹帕就著銅盆中的溫水,正為她擦拭額頭的大汗。擡眼看去,只見蒙刺史雙眼盡是憐惜之色,心中不由一動,心想夫君待自己這般情重,為何還要胡思亂想,自尋煩惱?思慮至此,不覺眼中珠淚滾滾而下。

從救回青奴到現在,蒙刺史一直忐忑不安,而今見青奴流下淚來,不再那般呆滯無神,松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慰青奴面頰,柔聲道:“都是為夫去得晚了,累得夫人平白受得這般苦痛。”

青奴輕輕搖頭,想要起身,卻被蒙刺史細心扶起來,擁入懷中,“幸好六兒拼死跑回蕭關報信,不然為夫還不知道夫人身陷險地。倘若夫人有何閃失,叫為夫何以自處?”

青奴微微嘆了口氣,“身陷賊窟之時,本以為九死一生,不想老天見憐,可以回返府中,得夫君如此厚愛,已是天大的福分……六兒可還安好?”

蒙刺史低聲言道:“六兒的傷雖重,但救治及時,理應無恙。倒是夫人雙腕的傷損,少不了要挨些苦楚。”

青奴淡淡一笑,“生還已是萬幸,這點苦楚也算不了什麽。”

蒙刺史搖頭嘆道:“四肢骨損,可大可小,為夫幼時也曾受過骨傷,若非救治及時,只怕也無法像現在一般行走自如,鞍馬隨意。夫人需得好生休養,切記少動,待骨損早日愈合,也算了了為夫一件心事。”

青奴聽得此言,心頭一凜,“夫君何時受過骨傷?”

蒙刺史笑道:“為夫以前提過,夫人怎生忘了?約莫是九歲在山中嬉戲,不小心陷在獵戶的獸夾之中,現今早已痊愈,只看得到腳背上一排泛白的齒印而已。”說罷扯下右足靴襪,果然見那寬闊腳背上隱隱約約留有一些白點,不細看也不易發覺,難怪青奴與他同床共枕數月也沒發現。

只是道不易覺察的舊痕,在青奴看來便如晴天霹靂一般。

愛郎蒙翰腳上是沒有這道傷痕的,有這道傷痕的是蒙翰的小侄兒,青奴依稀記得那個孩子似乎是叫俊兒,那天她背負著孩子返回三清觀,那孩子稚嫩的雙手一直圍在她的頸項,小臉靠在她肩頭,足傷徹骨,卻不吵也不鬧……

而後遇見蒙翰,牽扯出這場情孽,這個被她偶然救起的孩子,卻早已不記得了。

可是等她幾經波折,穿越三十年光陰而來,卻陰差陽錯成了當年那個孩子的妻房,而一心念念不忘的愛郎蒙翰卻不知下落如何……

“夫君可還記得你我初次見面是如何情形?”青奴尚存一線希望,開口問道。

蒙刺史雖覺得青奴突發此問有些奇怪,但見青奴滿面企盼之色,於是柔聲言道:“自然是記得,那是十五年前的中元燈節,為夫只身赴任江陵知州途中,夜宿江上客船,氣候炎熱,為夫水土不服中暑病倒,幸虧遇到當時正舉家遷往江陵的夫人救助,整治湯藥,更以自用納涼的竹夾膝相贈,才讓為夫恢復精神。為夫還記得當時夫人笑語嫣然言道:‘贈君無語竹夫人。’莞爾一笑便隨家人換乘小舟離去,當時便教為夫魂牽夢縈,心甚向往。本以為萍水相逢再無相見之日,不料數日後在江陵城中再遇夫人,於是速速央媒前往,幸蒙夫人垂青,成就你我夫妻緣分。”雖說平日裏沉穩持重,說起當年的緣遇,蒙刺史也不由得感慨萬千,言語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