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第2/28頁)

鐵匠倒沒覺得自己也該這麽諂媚。他沖巫師點了點頭,但這只是跟地位相當的人打個招呼而已——在鐵匠自己看來,兩人是不相上下的。畢竟,隨便哪個半吊子鐵匠跟魔法都不止是點頭之交,至少他自己總愛這麽想。

巫師鞠了一躬。在火爐旁打瞌睡的白貓醒過來,仔細打量著他。

巫師問道:“這地方叫什麽名字,先生?”

鐵匠聳聳肩。

“臭屁。”

“臭——?”

“屁。”鐵匠重復了一遍。話中帶刺,看誰敢來說三道四。

巫師沉吟半晌。

“一個背後蘊藏著故事的名字。”他最後說,“倘若換個時間地點,我定會樂意弄清它的來龍去脈。不過,鐵匠,我來是想跟你談談你的兒子。”

“哪一個?”鐵匠問。看熱鬧的人吃吃地竊笑起來。巫師微微一笑。

“你有七個兒子,不是嗎?而你自己則在你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

鐵匠的表情一僵。他轉身面對其他村民。

“行啦,雨快停了。”他說,“滾吧,你們這些家夥。俺和——”他擡起眉毛看了眼巫師。

“德拉穆·比利特。”巫師說。

“俺和比利特先生有事商量。”他隨手舞了舞鐵錘,觀眾於是紛紛退場,不過一路上仍免不了擰著脖子往回瞅,唯恐錯過了巫師的什麽把戲。

鐵匠從一張台子下拖出兩張矮凳,接著又從水箱旁的碗櫃裏拿出個瓶子,往兩個異常袖珍的玻璃杯裏倒進些明亮的液體。

兩人坐下來,望著在橋上嬉戲的雨霧。然後鐵匠開口道:“我知道你指的是哪個兒子。老格蘭妮正陪著我老婆。當然,老八的老八。這事兒我也想過來著,不過咱們實話實說,我還真沒怎麽仔細尋思。那,那,咱家裏要出個巫師了,嗯?”

“你反應真夠快的。”比利特說。白貓從自己的寶座上跳下來,懶洋洋地穿過房間,拱到巫師的大腿上蜷成一團。巫師瘦骨嶙峋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它。

“那,那,”鐵匠不住念叨,“臭屁這地方要出個巫師了,嗯?”

“有可能,有可能。”比利特道,“當然,他得先去念大學。今後很可能幹出點大名堂,沒錯。”

鐵匠從各個角度審視著這個想法,發現自己對它相當滿意。突然間,他靈光一閃。

“等等,”他說,“我想起來了,我爹跟我說過,巫師要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就可以,怎麽說來著,把自己的巫術什麽的傳給一個繼承人之類,沒錯?”

“我還從未聽過如此簡潔明了的表達。不過的確是這樣。”巫師答道。

“這麽說你快,那個,不行了?”

“哦,是的。”巫師用手指撓了撓白貓的耳朵背,貓咪無比愜意地咕嚕一聲。

鐵匠一臉窘迫,“啥時候?”

巫師想了想,“大概六分鐘之後。”

“哦。”

“別擔心。”巫師道,“說實話,我還巴不得呢。聽說一點兒不痛。”

鐵匠尋思了片刻,最後問:“誰告訴你的?”

巫師裝作沒聽見,他望著小橋,在薄霧的動蕩中搜索征兆。

“你瞧,”鐵匠說,“你最好跟我講講咱們怎麽才能養出個巫師來。你知道,因為這一帶一個巫師也沒有,再說——”

“事情會自己解決的。”比利特的語氣很輕松,“魔法指引我來到你這裏,魔法會安排好一切。通常都是這樣。那不是哭聲嗎?”

鐵匠仰頭看看天花板。透過雨點的滴答聲,他辨別出一對新鮮肺葉開足馬力的聲響。

巫師微笑道:“讓人帶他下來。”

白貓坐起身,專心致志地盯住鐵匠鋪寬闊的大門。就在鐵匠情緒激動地沖樓梯喊話時,它跳下來,緩緩踱到房間另一邊,像鋸木頭似的咕嚕起來。

一個白頭發高個子女人走下樓梯,懷抱一團用毯子裹起來的東西。鐵匠連聲催促,把她領到巫師跟前。

“可是——”她開口道。

“這很重要,”鐵匠擺出一副莊而重之的架勢,“現在咱們該咋弄,先生?”

巫師舉起法杖。法杖有一人高,差不多跟巫師的手腕一樣粗細。鐵匠定睛一看,發現杖上的雕刻變幻個不停,似乎不願讓他一探究竟。

“這孩子得抓著它。”德拉穆·比利特說。鐵匠點點頭,在毯子裏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只粉紅色的小手,將它溫柔地引向木杖。小手牢牢地抓住了木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