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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當天中午,傑爾和他的夥伴們才擺脫暗夜洞窟,來到一處寬敞的巖棚,俯瞰鴉角群山深谷。山與山之間緊密相鄰,幾乎遮斷一切,他們迷失在影子裏,只剩下頭頂一線藍天。巖棚順著左邊的山延伸數百碼,然後再次在懸崖的斷面處消失。

谷地人疲倦地擡頭,沿著以正午天空為背景的山一路看過去。現在的他身心俱疲,一只手仍緊緊握著靈視水晶,銀鏈子垂到地上。他們從日出就進入暗夜洞窟,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必須用希望之歌讓水晶發光,好讓他們能夠找到出來的路。這讓他耗盡了每一分氣力和心力。在他心裏,他還能聽見活裂口的聲音,石頭互相絞磨的聲音,現在已經被拋在後頭,留在洞窟的黑暗裏。在他心裏,他還能聽見史塔西斯最後的尖叫聲。

“我們不要站在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蓋瑞·賈克斯輕聲說道,並示意他離開。

史蘭特跟上他們,疑惑地環顧四周。“我不確定這條路對不對,戰鬥大師。”

蓋瑞·賈克斯沒有轉身。“你還看到了多少其他的路?”

眾人默默地沿著巖棚往懸崖走。前面出現一條狹窄的隘道,蜿蜒轉進巖石裏,消失在陰影之中。他們魚貫通過,充滿戒心地擡頭注視著凹凸不平的墻壁。一陣清冷的空氣從高處吹下來拂過他們,傑爾打了個寒戰。但被恐怖洞窟嚇到的他,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都甘之如飴。他可以感覺到他們已經靠近灰境的城墻。灰境、魅魔林跟天堂之井都在附近。他的任務快要結束了。一股莫名的沖動讓他又想笑又想哭,但筋疲力盡再加上肌肉酸痛讓他什麽也做不了。

隘道曲折延伸,深入巖石。布琳在哪裏?他心裏在想著。水晶顯露了她的臉,但是卻看不出她可能在哪裏。她在一個陰郁荒涼的地方,被迷霧灰霾團團包圍著。有個通道,說不定,跟他們的差不多?她是不是也在這些山裏?

“你必須在她抵達魅魔林之前先到天堂之井,”銀河之王曾經這樣警告過,“為了她,你必須到那裏。”

注意力已經飄到其他地方的傑爾,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急忙穩住自己後,他將靈視水晶塞回衣服裏。

“小心點!”他手邊的伊登·艾力山鐸輕聲叮囑。傑爾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他開始在心裏設想。有一整支地精軍隊守衛著灰境的城垛和塔樓,魔鬥靈漫步其中,裏面可能有其他邪惡的東西,像是哨兵,來對付像他們這樣的入侵者。他們只有六人,要對抗這樣的陣仗和這樣的威力,他們有何希望可言?很少,看來似乎是這樣。這一切的一切對谷地人來說似乎不太可能,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或許是因為銀河之王在選擇他擔當此任務的過程中所展現出的信念,就是老人相信他能想辦法成功的力證。也說不定是他自己的決心,意志力不讓他失敗。

他輕輕搖頭。說不定。但也有可能是被選出來陪伴他、支持他的五人所展現出的特質。蓋瑞·賈克斯、史蘭特、佛雷克、伊登·艾力山鐸和賀特——來自四境的他們將面對此一最終的恐怖的對決,展現了無比的力量和勇氣。兩個追蹤師,一個獵人,一個戰鬥大師,和一個精靈王子,各自經歷過不同長度的人生,最後一起走到這一天,可能沒有人能活著看到一切結束。但他們在這裏。他們跟傑爾彼此依存,他們對傑爾的責任感,超越了一切可能會讓他們擔心自身安全的警覺和理性。就連史蘭特也是如此。地精在卡波拒絕了往北逃到邊境、重新浪跡天涯的機會時,他就已經作出了抉擇。所有人都作出了承諾,那樣的承諾,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共同體。傑爾對他的夥伴們認識不多,但他很肯定地知道一件事:不管今天他怎麽了,這五人都會挺他。知道這一件事便已足矣。

說不定這就是為什麽他不會感到害怕的原因。

他們前方的隘道再次變寬,陽光從擴大的天際線鋪灑而下。蓋瑞·賈克斯放慢腳步,接著蹲低下來,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伸出一只精瘦的手臂示意他們跟著照做。他們伏身貼在石頭上,匍匐前進,一直爬到他身邊。

“那裏。”他壓低聲音,用手指著。

那就是灰境。不需要其他人告訴他,傑爾一眼就認出來了。堡壘高高矗立在一個在他們面前彎曲的懸崖上,坐落在突出於天際的寬大巖棚上。它既陰森又雄偉。數百尺高的石墻上還有胸墻、塔樓和城垛,看起來就像伸向藍天的長矛和鈍了的斧頭。塔樓旗杆上不見任何三角旌旗,豎鉸鏈窗沒有任何顏色的簾幔裝飾,縱然在明亮的陽光下,整個要塞看起來還是非常單調、蕭瑟。石頭是沉悶的灰色調。那裏的窗戶也是小小的、緊閉的孔洞,還裝了百葉窗和欄杆。沿著山邊有一條狹窄的路蜿蜒向上——雖然稱之為路,也只不過是巖壁上的切口。這條路終點為兩扇有鐵皮包覆的巨大城門,為後方建築體的門戶。現在城門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