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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花從箱底翻出了一個黑色的大盒子。其中一側安著個手柄,正面有個小圓窗,還有一根皮帶讓雙花可以把它掛在脖子上。他也這麽做了。

曾經有段時間,靈思風還挺喜歡這個能畫畫兒的盒子。雖然一生中所有的經歷都指向與他相反的結論,靈思風依然相信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可以理解的。他認為只要自己在精神上適當地武裝起來,就能把盒子的背面拆下來,看清它的工作原理。當然,他錯得一塌糊塗。據他推測,這盒子是讓光線透到特殊的紙張上,然後形成圖像。但事實比這簡單多了,盒子裏關著一個小妖怪,對色彩感覺敏銳,手上的畫筆動作飛快。事情的真相讓靈思風非常受傷。

“你沒時間照像了!”他低聲喝道。

雙花毫不退讓:“用不了多久。”他敲了敲盒子。一扇小門“砰”地打開,妖怪探出頭來。

“真見鬼,”它說,“我們在哪兒?”

“這無關緊要,”雙花道,“我看,先來那面大鐘。”

妖精瞄了眼目標。

“光線太差。”它說,“要我說,就算光圈調到最大,也得幹上它三年才行。”他甩上門,一秒鐘之後,盒子裏傳出“嗖嗖”的聲音,那是它往畫架前拖動工具。

靈思風的牙咬得嘎嘎直響。

“你用不著照像,記在腦子裏就成了!”他吼道。

“這不一樣。”雙花平靜地說。

“這樣更好!更真實。”

“不,不是的。在今後的歲月中,當我坐在火邊——”

“要是我們不趕緊離開,你就得一輩子坐在火邊了!”

“噢,你們不會是要走吧。”

兩人一起回頭,只見伊莎貝爾站在拱門下,臉上微微帶一絲笑意。她手裏拿著把鐮刀,其鋒利程度早已無人不曉。靈思風努力不去看自己藍色的生命線;一個拿鐮刀的女孩不該笑得那麽討厭,她似乎什麽都知道,還有些瘋瘋癲癲的。

“爸爸這會兒好像挺忙,不過我敢說他絕不希望你們就這麽走了。”她輕聲道,“再說,也沒人陪我聊天兒。”

“她是誰?”雙花問。

“這兒算是她家,”靈思風咕噥道,然後又加上句,“她算是個女孩子。”

他抓住雙花的肩膀,想不著痕跡地挪到門口,溜進灰暗、冰冷的花園裏。計劃沒能成功,大部分是由於雙花不是那種會看臉色的人,而且不知怎的,他從沒想過壞事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真好,我說。”他開口道,“你們這地方真不錯。這些骷髏啊、頭骨啊什麽的有種很好的巴洛克效果。”

伊莎貝爾笑了。靈思風暗想:什麽時候死神把家族生意傳給下一代,她準比他更稱職:她是個瘋子。

“是啊,不過我們得走了。”他說。

“我不能讓你們走,”她說,“你們一定要留下來,把你們的事情全都說給我聽。時間多著呢,這兒又悶得慌。”

她一側身,鐮刀朝兩條亮閃閃的細線揮去。它劃破空氣,發出像閹割的公貓一樣的尖叫聲——然後停了下來。

只聽“吱”的一聲,行李箱用蓋子夾住了刀刃。

雙花瞠目結舌地望著靈思風。

而巫師則無比沉著、姿勢瀟灑,以巨大的滿足感一拳擊中觀光客的下巴。雙花仰面跌倒,靈思風抓住他,一把扛在肩上,撒腿就跑。

星光下的園子裏,樹枝抽打著他。好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四散奔逃,靈思風沒敢細看,怕自己會毛骨悚然。生命線在冰冷的草地上閃著微光,他拼盡全力,沿著它呼哧呼哧地只管跑。

從他身後的房子裏傳來一聲失望和憤怒的尖叫。他繞過一棵樹,繼續往前沖。

他記得附近應該有條小路,可現在一切都不對勁。四周霧蒙蒙的,銀光和陰影交織在一起,那顆駭人的紅星甚至把觸角伸進了陰間,給這片白色裏加上了點兒紅。總之,生命線似乎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

腳步聲追蹤而至。靈思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聽起來應該是行李箱,可現在他實在不想面對箱子,因為它或許會誤解靈思風剛才的那一拳,而對於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箱子慣常的做法是吞下去再說。靈思風從沒敢問那些被蓋子關進行李箱的人究竟哪兒去了,但有一點很清楚,當箱蓋再次打開的時候,他們肯定沒在箱子裏。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箱子的小短腿邁得飛快,輕而易舉地超過了他。看來它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逃命上,就好像它知道後頭是什麽,而且一點兒也不喜歡。

千萬別回頭,他想起伊莎貝爾的忠告:風景多半不怎麽樣。

箱子一頭撞進一束灌木叢,然後消失了。

片刻之後,靈思風發現了個中的奧妙。它沖出了房子所在的平面,正往下邊的大洞裏做自由落體運動,靈思風發現洞底微微泛著紅色,而兩根閃光的藍線都伸進了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