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23頁)

孩子們安靜下來,緊緊圍著老人坐成一個圈,豎起了耳朵。夜幕正在降下。生長在小屋周圍的大麻叢、覆盆子叢和蜀葵叢在白天顯得那麽友好,現在卻變成一座座險惡而異樣的森林。有什麽東西在沙沙作響。是老鼠弄出的動靜?還是眼神兇狠、相貌駭人的精靈?又或是渴望吞吃孩童血肉的吸血妖鳥或女巫?在牛棚裏跺腳的究竟是牛,還是像一百年前那次一樣,再次跨越雅魯加河的入侵者的戰馬?從茅草屋頂飛過的到底是夜鷹,還是渴求鮮血的吸血鬼?又或是位美麗的女術士,正借助咒語飛向遠方的海洋?

“獵魔人傑洛特,”說書人再次開口,“帶著他的夥伴朝安格林的沼澤和森林進發。要知道,當時的安格林可有真正的原始森林。唉,哪像現在,那樣的森林只剩下布洛克萊昂了……他們一行人向東方跋涉,奔向雅魯加河上遊,朝人跡罕至的黑森林進發。開始的時候一切順利,但後來,老天啊……你們馬上就能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說書人將那久遠的過去娓娓道來。孩子們聽得聚精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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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魔人坐在崖頂的一根圓木上。從這裏放眼望去,能看到雅魯加河沿岸的大片濕地與蘆葦灘。夕陽正在西沉,野鶴從沼地間飛起,成群結隊地翺翔在空中。

一切都完蛋了,獵魔人看看樵夫小屋,再看看從米爾瓦點燃的篝火上升起的稀薄煙柱。一切都亂了套,盡管原本卻很順利。我的同伴是些怪人,但至少他們支持我。我們有想共同達成的目標——近在眼前、清晰而又現實的目標。穿過東邊的安格林,向凱德·杜進發。我們進展順利。可到頭來,事情還是亂套了。這到底是厄運,還是早已注定?

野鶴發出軍號般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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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米爾·雷吉斯·洛霍雷克·塔吉夫-哥德弗洛伊騎在隊伍最前面,胯下是獵魔人在阿梅利亞附近繳獲的棗紅色尼弗迦德戰馬。盡管這匹馬起初有些厭惡吸血鬼和他身上的草藥味,但它很快就習慣了他,造成的麻煩也不比走在一旁、動不動就拱起脊背尥蹶子、像被馬蠅蟄了似的洛奇更多。丹德裏恩騎著珀迦索斯跟在他們身後,頭上綁著繃帶,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在騎馬前行途中,詩人寫了一首頌贊英雄的歌謠,而伴著曲調和韻律的,正是他最近的各種冒險經歷。這首歌謠明顯在暗示,其作者和演唱者是冒險隊伍中最勇敢的人。米爾瓦和卡西爾·莫瓦·迪弗林·愛普·契拉克負責殿後。卡西爾騎著失而復得的栗色馬駒,一只手還牽著一匹灰馬,灰馬背上馱著他們的一部分裝備。

他們終於離開了河岸沼澤,朝丘陵綿延的旱地高處走去。從那裏向南眺望,能看到廣闊的雅魯加河閃閃發光的水面,北邊則是通往瑪哈坎山脈的山路。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總在他們耳邊轉悠的蚊蟲不見了,他們的靴子和褲子也都曬幹了。在陽光照耀的山坡上,黑刺莓叢結滿了果實,馬兒也能找到可吃的青草。清澈的溪流自山上流下,溪水間有許多鱒魚遊來遊去。等到夜幕降下,他們生起營火,躺在火邊。簡而言之,一切都那麽美好,他們的心情也本該愉快起來。但事實並非如此。在他們第一次紮營休息時,原因就已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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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傑洛特。”詩人看了看周圍,清了清嗓子,“別這麽急著回營地。米爾瓦和我想跟你私下談談。關於……呃,你知道的……關於雷吉斯。”

“哦?”獵魔人把一堆柴火放到地上,“這麽說你們害怕了?現在可有點兒晚了。”

“別這麽說嘛。”丹德裏恩苦著臉說,“我們承認他是同伴,他也主動要求幫我們找到希瑞。他救了我的命,這一點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但該死的,我們確實有種類似恐懼的感覺。這讓你很驚訝嗎?你這輩子不都在追捕和獵殺他那樣的生物嗎?”

“我不會殺他,目前也沒這個打算。這樣的聲明足夠嗎?如果還不夠,就算我心裏對你充滿同情,也沒法治好你的焦慮。諷刺的是,我們當中只有雷吉斯才會治病。”

“夠了。”詩人惱怒地說,“你不是在跟葉妮芙說話,所以省省這些拐彎抹角的說辭吧。對於簡單的問題,你只要給出簡單的回答就好。”

“那就問吧。省去那些拐彎抹角的說辭。”

“雷吉斯是個吸血鬼。誰都知道吸血鬼吃什麽。在他極度饑餓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麽?是啊,是啊,我們見過他喝魚湯,而且從那之後,他也跟我們一起吃喝,就像平常人一樣。可是……他到底能不能控制住他的……傑洛特,你非要讓我把那個詞兒說出來嗎?”

“你的腦袋鮮血橫流時,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給你纏好繃帶之後,他甚至沒去舔自己的手指。當初那個滿月之夜,我們暢飲他的曼德拉私釀,睡在他的小屋裏,他有絕佳的機會吸幹我們的血。可你在自己優雅的脖子上找到牙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