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章 布與玻璃 Cloth and Glass 21(第3/5頁)

冷酷是所有情緒中最實際的,瑞恩的聲音低語。她忽略他。“你最近太常聽塞特說話了。”

“也許吧。”依藍德說道,“可是我很難忽略他的邏輯。紋,我從小到大都是理想主義者,我們都知道這一點。塞特的現實主義能提供平衡,他的話很像廷朵以前會說的話。”

他頓了頓,搖搖頭。“剛才我在跟塞特談論镕金術的綻裂。你知道貴族會怎麽做來確保能在孩子之中找出镕金術師嗎?”

“他們會打孩子。”紋低聲說道。一個人的镕金術力量必須靠某種極大的外力重創才能引發,否則會一直潛伏。一個人必須被帶到瀕死的邊緣後存活下來,力量才會蘇醒。這叫綻裂。

依藍德點點頭:“這是所謂的貴族生活中最大、最肮臟的秘密。家族經常因此而失去孩子,因為孩子們必須被打得很慘才能引發镕金術力量。每個家族不同,但通常都會選在青春期之前的一個年紀執行。當男孩或女孩到達那個年紀時,他們就會被帶走,打到瀕死。”

紋微微顫抖。

“我很清楚記得我那一次。”依藍德說道,“父親沒有親自動手,但他的確站在一旁觀看。最難過的是,大多數的鞭打都是沒有意義的。就算是貴族的小孩,也只有極少數的人能成為镕金術師。我沒有。我毫無理由地被打。”

“你阻止了這些鞭打,依藍德。”紋輕聲說道。他在成為王後不久便撰寫了一條法案。一個人在成年時可以選擇進行有人監督的擊打,但依藍德禁止這件事發生在孩童身上。

“而我錯了。”依藍德輕聲說道。

紋擡起頭。

“镕金術師是我們最強大的資源,紋。”依藍德說道,望向行軍的士兵,“塞特失去王國,幾乎也失去性命,只因為他無法召集足夠的镕金術師來保護他,而我讓在我的人民之中找出镕金術師這件事變得違法。”

“依藍德,你阻止了別人虐打小孩。”

“如果虐打小孩可以拯救人命呢?”依藍德問道,“就像讓我的士兵暴露於迷霧之中可以拯救性命?卡西爾呢?他獲得迷霧之子的力量,是他被困於海司辛深坑之後。如果他孩童時被虐打過呢?他會一直都是迷霧之子,他可以救出他的妻子。”

“那他就不會擁有推翻最後帝國的勇氣或動機。”

“我們的現狀有因為新法案變得比較好嗎?”依藍德問道,“紋,我坐上這王位越久,越明白統禦主做的一些事情並不邪惡,只是比較現實。無論對錯,他都維持了王國的秩序。”

紋擡起頭,迎向他的雙眼,強迫他低頭看她:“我不喜歡你這樣冷硬,依藍德。”

他望向黑色的運河水面:“我並不是鐵石心腸,紋。我不同意統禦主的大部分做法。我只是開始了解他,而了解他反而令我擔憂。”她看到他眼中的疑問,還有力量。他低頭,與她四目交望:“我能擁有這個王位,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曾經願意為了做對的事情而放棄王位。如果我失去這份勇氣,請你提醒我,紋。可以嗎?”

紋點點頭。

依藍德再次望向天際。他想看到什麽?紋心想。

“一定有一個平衡點,紋。”他說道,“我們一定能找到的。在我們想成為的,跟我們必須成為的樣子之間。”他嘆口氣,朝一旁點點頭。“可是現在,我們只能滿足於現在的樣子。”

紋瞥向一旁,看到一艘其他駁船派來的信差小艇停在他們的船旁邊。一名穿著簡單褐色袍子的人站在上面,戴著大眼鏡,仿佛試圖要遮掩眼睛周圍的繁復教廷刺青,而他正快樂地笑著。

紋暗自微笑。曾經,她以為快樂的聖務官總是很不好的跡象。那是在她認得諾丹之前。即使是在統禦主時期,他大概也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滿足地過著學者生活。他用很奇特的方式證明,就算是帝國中她認為是最邪惡的組織裏,也能找到好人。

“陛下。”諾丹說道,下了小艇並鞠了一躬。幾名書記助手跟他一起上了甲板,拿著書本與筆記簿。

“諾丹。”依藍德來到前甲板。紋隨後跟上。“你完成了我要求的統計?”

“是的,陛下。”諾丹說道,一名助手在箱子上攤開筆記本,“不過我必須說這是個困難的任務,因為軍隊不斷在移動。”

“我相信你的計算一如往常地精確,諾丹。”依藍德說道。他瞥向筆記本,裏面的內容看在他眼裏似乎很平常。可是紋只看到一堆淩亂的數字。

“這是什麽?”她問道。

“列出死者與病患的數目。”依藍德說道,“在我們的三萬八千人中,將近六千人得病,我們大概失去了五百五十人。”

“包括我的一名書記。”諾丹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