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瑪拉席出席了邁爾斯的處決,但資深檢察官戴尤士並不贊成。他從不出席處決。

她獨自坐在外環座位,看著邁爾斯走上行刑台的台階。她的位置就在刑場上方。

她眯著眼睛,回想起邁爾斯站在充滿夜色與迷霧的地下室,槍頭指著她的藏身之處。在兩天中,她有三次被人用槍抵著頭,但只有那次她是真的相信自己會死。因為邁爾斯的眼神。那毫無情緒的冷漠,還有優越感。

她忍不住顫抖。消賊在婚宴上的攻擊跟邁爾斯的落網之間不超過一天半,但是她覺得在那段時間中,她已老了二十歲。就像是時間镕金術,只包圍她的速度圈。世界不同了。她第一次幾乎被殺,第一次殺人,戀愛後又被拒絕,如今她的幫助讓過去蠻橫區的英雄即將被處決。

邁爾斯鄙夷地看著將他綁在柱子上的警察。在審判過程中,他幾乎一直維持那個表情。這次的審判是她第一次以律師身分協助提告,但戴尤士仍然是主導者。雖然案子的知名度跟涉及人士的地位都很高,審判的過程卻十分快速。邁爾斯沒有否認罪行。他似乎覺得自己是不死之身。即使站在那裏,身上沒有半點金屬意識,十二把來福槍撤了保險栓,瞄準他,他仍然不相信他會死。人的腦子很擅長自我欺騙,阻擋對於無可避免之事的絕望。她認得邁爾斯眼中的神情。每個人年輕時都是這樣。但每個人終究都將發現,那是謊言。

來福槍端上執刑者肩膀。也許邁爾斯如今會終於看穿那個謊言。槍聲響起時,瑪拉席發現自己對此感到滿意。

這讓她極為不安。

◇◇◇◇

瓦希黎恩在幹港登上火車。他的腿還在痛,走路必須杵著拐杖,胸口還系著繃帶,協助斷掉的肋骨愈合。一個禮拜根本不足以讓他從受到的傷中恢復。他也許不該下床。

他一拐一拐地走在奢華的頭等車廂走廊,經過裝飾高雅的私人包廂。他數了數,在火車起步時來到第三個包廂,進入卻沒關上門,徑自在窗邊一張豐軟的椅子坐下。椅子固定在地面,前面有一張獨腳站立的桌子,桌腳纖細,有著圓潤的曲線,像是女子的頸項。

片刻後,他聽到走廊中的腳步聲。腳步在門口遲疑。

瓦希黎恩看著外面經過的景色。“你好啊,叔叔。”他說道,轉頭看著門口的人。

愛德溫·拉德利安爵爺進入包廂,握著一柄鯨魚骨的拐杖,穿著精致的衣著。“你怎麽找到我的?”他在另一張椅子坐下。

“我們審問了幾名消賊。他們描述了一名邁爾斯稱為‘套裝先生’的人。我想沒有別人從那描述中認出你。就我所知,在你‘死前’的十年中,你都過著隱居的生活,除了你寫給傳紙關於政治方面的信件。”

這其實並不算回答了問題。瓦希黎恩事根據韋恩所找到、原本屬於邁爾斯的雪茄盒裏的數字,找到了這輛火車跟這節車廂。火車路線。別人都以為那是消賊要動手的班次,但瓦希黎恩看出不一樣的規律。邁爾斯一直在追蹤套裝先生的動靜。

“有意思。”愛德溫爵爺說道。他從口袋中取出手帕,擦拭著手指,看到仆人進入,端著一盤食物,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另一人為他倒了一杯酒。他揮手要兩人在門外等。

“黛兒欣呢?”瓦希黎恩問道。

“你妹妹沒事。”

瓦希黎恩閉上眼睛,壓下突然湧起的情緒。他以為她死在那場應該同樣使他叔叔喪命的車禍裏,亦因此處理掉他僅有的一點情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他妹妹了。

所以為什麽發現她還活著,反而對他來說如此重要?他甚至無法說清楚這是什麽感覺。

他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愛德溫爵爺正在觀察他,手指握著一杯透明的白酒。“你懷疑過。你一直懷疑我沒有死。所以那些混混給的描述讓你認出我來。我換了服飾、發型,連胡子都剃掉了。”

“你不應該派你的近侍殺我。他受雇於我們家族太久,而且他太願意對我下手,不可能是消賊一下子雇來的。這表示他在為別人做事,而且有一段時間了。最簡單的答案就是他仍然在為他服侍多年的人做事。”

“啊。當然,你原本不該知道是他造成的爆炸。”

“你是說我不該會活下來。”

愛德溫爵爺聳聳肩。

瓦希黎恩靠上前,“為什麽?為什麽要帶我回來,只為了殺我?為什麽不安排別人繼承家族爵位?”

“原來是辛思頓要接的。”愛德溫爵爺說道,在面包上塗著牛油。“他的病很……可惜。計劃已經在進行。我沒有時間選擇別的可能。況且,我原本盼望——當然是毫無事實根據——你已經克服你小時候那種過分的道德感。我原本以為你會是我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