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6頁)

“什麽時候說的?”

顯然是我剛才編的。“傳了好多代咧,”他撒謊,“連我老爸都常念叨。你認識泰溫公爵吧,凱姆?”

“他是首相大人,有一回我見他騎馬上山,他的士兵披著紅披風、頭盔上有小獅子。我喜歡那種頭盔。”他嘴巴一抿。“但我不喜歡首相大人。他不僅洗劫過都城,還在黑水河上讓我們吃了大敗仗。”

“你在場?”

“我在史坦尼斯那邊。泰溫公爵跟隨藍禮的幽靈,從側翼突襲我們。我扔下長矛就跑,誰知跑到船邊那天殺的騎士卻朝我吼:‘你的長矛呢,孩子?我沒有空位給懦夫。’說完他們就把我拋棄了,還拋棄了其他幾千名士兵。後來我聽說你爹要把俘虜送去長城繼續找史坦尼斯的麻煩,便逃過狹海,加入了次子團。”

“你可曾想念君臨?”

“有一點。我念著一個男孩,他……他是我朋友。我還想我哥肯內特,可他在船橋上戰死了。”

“那天有很多好漢死去。”提利昂的傷疤癢得厲害,他用指甲撓了撓。

“我還想念君臨的食物。”凱姆憧憬地說。

“你老媽會做飯?”

“耗子都不吃她做的飯。我說的是食堂,天下什麽比得上褐湯美味啊?湯熬濃了,勺子插進去都不倒,裏面啥玩意都有。你喝過褐湯沒,半人?”

“喝過一兩次。其實該說那是歌手湯。”

“為啥?”

“喝下去心情愉快,讓人想唱歌唄。”

凱姆已經喜歡上這種湯了。“歌手湯啊,等我回到跳蚤窩,一定讓他們盛一碗。你想念什麽,侏儒?”

我想念詹姆,提利昂心想,想念雪伊,想念泰莎,想念我老婆,那個與我形同陌路的老婆。“我嘛,無非是想喝酒、嫖妓、發財嘍,”他回答。“發財最可靠,有錢就有酒有女人。”還能買把利劍,讓你凱姆為我使。

“傳說凱巖城裏連夜壺都是十足真金,沒錯吧?”凱姆好奇地問。

“你這人,不要別人說風就是雨。尤其說到蘭尼斯特家族,更要多長個心眼。”

“都說蘭尼斯特家的人是毒蛇。”

“毒蛇?”提利昂笑了,“他們聽見的大概是我父親大人在墳墓裏的爬行聲吧。我們是獅子,至少我們如此堅持。請記住,無論踩中毒蛇尾巴還是獅子尾巴都是死路一條,凱姆。”

說話間他們已走到存兵器的地方。傳說中的錘子原來是個左臂有右臂兩倍粗的大壯漢。“他成天喝得醉醺醺,”凱姆透漏,“棕人本忍著他,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招到真正的武器師傅。”錘子的學徒是個精瘦的紅發少年,名叫釘子。錘子和釘子,絕配,提利昂饒有興味地想。他們來到鍛爐前,錘子剛醉倒,一如凱姆預測的,釘子允許兩名侏儒爬到貨車上自行挑選。“基本都是廢鐵,”他提醒他們,“看中什麽拿就行。”

曲木和硬皮制成的車篷下,堆滿舊盔甲和舊武器。提利昂看得直嘆氣,憶起了凱巖城下蘭尼斯特家的兵器庫裏一排排亮堂堂的刀劍矛戟。“這下有的挑了。”他宣布。

“認真挑,還是有些實在家什,”一個深沉的聲音叫道,“雖然不好看,但能派用場。”

大個子騎士從另一輛貨車跳下,全身傭兵裝。他左右兩邊的護脛甲不對稱,護喉銹跡斑斑,前臂甲鑲嵌了過於艷俗的烏銀花朵。他右手戴龍蝦鐵拳套,左手卻戴了無指套的鎖甲手套。他硬擠進去的那副胸甲有兩個乳頭,乳頭還穿了鐵環。他的全盔頂部有對公羊角,其中一只角斷了。

喬拉·莫爾蒙摘下頭盔,露出飽經摧殘的面孔。他已不是我們從亞贊的籠子裏救出的可憐蟲了,現在的他看起來每一寸都像傭兵。他臉上已基本消腫,瘀傷也大好,總算又有了人樣……但跟從前的莫爾蒙不同,這個人下半輩子都得與右臉上奴隸販子烙下的惡魔面具——表示他是個危險又不聽話的奴隸——為伴。喬拉爵士本不俊朗,這下臉龐更是嚇人。

提利昂咧嘴一笑,“我只消比你好看,就滿足了。”他轉向分妮,“你去那輛車找,我繼續找這輛。”

“我們兩個一起找要快些啊。”她挖出一頂生銹的鐵半盔,咯咯笑著扣頭上,“你瞧,我威風嗎?”

你像個倒扣盆子的小醜。“這是半盔,你得弄頂全盔,”他找到一頂,便把半盔扔了。

“全盔太重了,”分妮的抱怨聲在鐵盔裏空洞地回響,“我什麽都看不見。”她把全盔摘下來扔掉,“半盔有什麽不好嘛?”

“它護不住臉。”提利昂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喜歡你的鼻子,請你愛護它。”

她睜大眼睛,“你喜歡我的鼻子嗎?”

噢,七神救命。提利昂轉身穿過堆得老高的廢舊盔甲,朝車尾艱難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