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第2/5頁)

“他的衛兵,”奧斯蒙爵士說,“魯姆。他忽然尿急,結果卻在廁所裏找到了大人。”

不,不可能,那不是獅子過世的地方。太後平靜得出奇,她想起小時候頭一次掉了牙齒,並不痛,但嘴裏那個洞卻引誘人不住地去舔。如今在我的世界裏,父親消失的地方就是那大大的洞,我該怎樣填滿呢?

如果泰溫·蘭尼斯特真的死了,全家都不再安全……尤其是她稱王的兒子。獅子倒下,百獸紛起,豺狼虎豹將乘虛而入。他們要推翻她,他們一直都想推翻她,所以她必須當機立斷,立刻行動,一如勞勃去世那回。這也可能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陰謀,他與城內賊人串通,然後趁亂再打都城。讓他來吧!瑟曦心想,我將粉碎他,和父親一樣,並且這次要他的命!說到底,史坦尼斯或梅斯·提利爾有什麽好怕的?沒人能使她恐懼。她是凱巖城的女兒,獅子的女兒。而且再也沒有包辦婚姻了。凱巖城是我的,蘭尼斯特家族的力量也是我的,沒人能使她恐懼。即便將來托曼不再需要攝政王太後,身為大諸侯,我仍能左右朝綱。

初升的照陽為塔樓頂端點綴了鮮艷的緋紅,但下面的城墻仍在黑夜之中,外城如此靜謐,她不禁懷疑其中的居民是否都已死去。他們都該死。泰溫·蘭尼斯特不應獨自去世,即便下地獄,他也配拉上一大幫庸人作陪葬。

四名紅袍獅盔的衛兵守在首相塔門前。“未經我準許,誰也不得擅自出入,”瑟曦吩咐。下令對她而言是件容易事。但我還欠缺父親聲音裏鋼鐵般的意志。

塔內火炬的濃煙熏痛了眼睛,但她不要流淚,正如父親也不會。我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兒子。一片安寧中,只聽見腳跟與石板的摩擦,那只飛蛾仍在無助而狂野地繞燈拍打,企圖進去。去死吧,太後不耐煩地想,撲進火焰,化為灰燼吧。

樓梯頂端又有兩名紅袍衛士,當她經過時,紅臉的利斯特低聲致哀。此刻,太後已是氣喘籲籲,暈頭轉向,心臟在胸腔內撲撲狂跳。都怪該死的樓梯,她向自己解釋,這座天殺的塔裏面有太多該死的樓梯。她很想將塔樓整個掀翻。

大廳裏擠滿了竊竊私語的傻瓜,好像泰溫大人仍在休息,沒人敢出聲打攪。她踱進門內,衛兵和仆人紛紛退開,嘴裏念念有詞。瑟曦看著一張張粉紅的牙床和嚅動的舌頭,卻沒聽進任何言語,只當是飛蛾撲翅。他們在這裏做什麽?他們知道了多少?按道理講,應該最先通知她才對。她乃是攝政王太後,他們忘記了嗎?

馬林·特蘭爵士身穿白甲白袍站在首相的臥室門前,面罩打開,厚厚的眼袋令他看起來似乎還沒睡醒。“把這幫人趕走,”瑟曦吩咐,“我父親還在廁所裏?”

“他們把他擡回了床上,夫人。”馬林爵士邊說邊將門推開。

月光穿過窄窗流瀉而入,在草席上留下金色的條紋。凱馮叔叔跪於床前,好像在祈禱,卻悲痛得出不了聲。衛兵們群聚於壁爐前,灰燼中,奧斯蒙爵士提及的密門赫然敞開,那門並不比面包師的烤箱大,得爬著進去。提利昂正是個半人,這念頭令她憤怒,不,侏儒仍被鎖在黑牢裏。這不可能是他幹的。是史坦尼斯,她告訴自己,是史坦尼斯的陰謀,他在城中還有追隨者。又或許是提利爾……

關於紅堡中的暗道,素來流言紛飛,傳說殘酷的梅葛將所有工匠盡數殺戮,以保護城堡的秘密。有多少臥室通過暗道相連?瑟曦仿佛目睹侏儒手執利刃,從托曼臥室的織錦背後潛出來。托曼有重重守衛,她安慰自己,然而泰溫公爵不也防備森嚴?

她一時間竟辨認不出死者。沒錯,頭發是父親的頭發,但其余部分全不對勁。他真的好小啊,好老啊,睡袍卷到胸口,腰部以下完全裸露。那支致命的弩箭正中肚臍與男根之間,直沒入體,只剩羽毛在外,公爵的陰毛上全是結痂的凝血,肚臍眼成了一個暗紅色大圓圈。

惡臭逼得她扇鼻子。“把箭拔出來,”她下令,“傻了嗎?大人乃是國王之手!”是我的父親,是我的父親大人,我應該尖叫哭泣撕扯頭發嗎?據說凱特琳·史塔克目睹佛雷家在她面前謀殺了她心愛的羅柏之後,便在悲痛中用雙手將自己毀容。你要我也這樣做嗎,父親?她想問他。還是要我堅強起來?你為你的父親哭泣過嗎?她祖父在她一歲那年便去世了,但其中的經過她很清楚。據說泰陀斯公爵身材極度肥胖,某天爬樓梯去找情婦,結果心臟病突發一命嗚呼。當時,她父親正在君臨擔任禦前首相——實際上,她和詹姆的童年時代,泰溫公爵幾乎都在君臨當差——如果父親也有過悲傷,至少他沒在任何人面前流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