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第4/7頁)

在寒氣和冰雪之中,我們遭到攻擊,但火箭將敵人擊退,他寫道。索倫·斯莫伍德大聲下令,“搭箭,拉弓……放。”飛箭的聲響猶如聖母的祈禱那麽動聽。“燒吧,你們這些死混蛋,燒吧。”戴文邊喊邊縱聲大笑。弟兄們又是歡呼,又是咒罵。大家都很安全,他寫道,我們還在先民拳峰。山姆希望他們的弓術比自己強。

他將寫好的信放到一邊,又取出一張空白羊皮紙。我們在先民拳峰上戰鬥,大雪紛飛。只聽一個人喊,“它們沒有停。”反擊的效果尚不明朗。“拿起長矛!”有人叫道。說話的也許是馬拉多爵士,但山姆無法確定。屍鬼穿過大雪,繼續殺來,他寫道,我們用火加以驅趕。他轉頭看去,透過飄搖的雪花,只能看見營地中央的大火堆,騎馬的人們在它周圍不安地來回移動。那是預備隊,用於反擊任何突破環墻的東西。他們沒有執劍,而是在篝火中點燃火炬,用它來武裝自己。

到處都是屍鬼,他一邊寫,一邊聽到北方傳來喊叫。它們從南北兩面同時發動進攻。長矛和利劍都不起作用,唯有火焰能抵擋它們。“放,放,放!”一個聲音在黑夜中嘶喊,另一個則驚叫道,“媽的!好大!”第三個聲音說,“巨人!”第四個聲音堅持,“熊,一頭熊!”馬兒嘶鳴,獵狗吠叫,如此多的聲音,山姆再也分辨不清。他落筆更快,一封接著一封。敵人包括大批死野人、一個巨人甚至一頭熊,它們漫山遍野地撲上來。他聽到鋼鐵和木頭的撞擊聲,這只意味著一件事:屍鬼越過了環墻,戰鬥正在營地裏展開。十幾個騎馬的弟兄兇猛地從他身邊馳過,往東墻而去,每人手上都舉著燃燒的火炬,焰苗跳動。莫爾蒙總司令用火來迎戰。我們已經取得了勝利。我們正在取得勝利。我們在堅持。我們要殺開一條血路,退回長城去。我們被困在先民拳峰,四面悲歌。

一個影子塔的人跌跌撞撞地從黑暗中走來,倒在山姆腳邊。臨死前,他爬到離火堆僅一尺之遙的地方。輸了,山姆寫道,戰鬥輸了,我們輸了。

為什麽我要記住先民拳峰上的戰鬥?他不該記住這些,不想記住這些。他試圖回憶母親,回憶妹妹塔拉,回憶卡斯特堡壘裏那個叫吉莉的女孩。有人在搖他肩膀。“起來,”一個聲音說,“山姆,你不能在這兒睡。起來,繼續前進!”

我沒睡,只是在休息。“走開,”他道,言語凍在冷氣裏,“我很好,只想休息休息。”

“起來。”是葛蘭的聲音,沙啞刺耳。他出現在山姆上方,黑衣結了一層冰,“熊老說,不能休息。你會死的。”

“葛蘭,”他微笑,“不,真的,我在這兒很好。你快走吧,我再休息一小會兒,就會趕上去。”

“才怪!”葛蘭濃密的棕胡子在嘴巴四周凍住了,讓他看起來顯得蒼老,“你會凍僵的,或者被異鬼逮著。山姆,你給我起來!”

記得離開長城的前夜,派普以一貫的方式嘲弄葛蘭,他邊微笑邊說葛蘭最適合參加巡邏,因為太笨,所以不會害怕。葛蘭激烈地否認,直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哎,他健壯、結實、有力氣——艾裏沙·索恩爵士管他叫“笨牛”,就像叫山姆“豬頭爵士”叫瓊恩“雪諾大人”——一直對山姆相當友好。那只是瓊恩的緣故啦,如果沒有瓊恩,他們都不會喜歡我的。現下瓊恩走了,跟斷掌科林一起在風聲峽失蹤,多半已經死去。山姆想為他哭泣,可惜淚水也會結冰,而他的眼睛早已睜不大開了。

一位拿火炬的高個子弟兄停在他們身邊,在那奇妙的瞬間,山姆感到陣陣溫暖。“隨他去,”那人對葛蘭說,“不能走的就算完了。替自己省點力氣吧,葛蘭。”

“他會起來,”葛蘭頑固地回答,“只需要別人幫一把。”

那人繼續前行,並將神佑的溫暖一起帶走。葛蘭試圖拉山姆起來。“好疼,”他抱怨,“停下,葛蘭,你弄疼我胳膊了。停下。”

“你死沉死沉的。”葛蘭將雙手塞進山姆的腋窩下,悶哼一聲,將他抱了起來。然而剛一放手,胖子又坐回雪地上。葛蘭狠狠地給了他一腳,靴子上的冰踢碎了,飛散開來。“起來!”他又踢他,“快起來繼續走!你不能放棄!”

山姆側身躺下,緊緊蜷縮成球,以保護自己不被踢傷。有層層羊毛、皮革和盔甲保護,幾乎感覺不到痛,即使如此,他心裏卻很受傷。我以為葛蘭是我朋友。朋友就不該踢我。他們為何不讓我休息?我只想睡一會兒,僅此而已,休息休息,睡一睡。或許死一次。

“你幫俺拿火炬,俺扛這胖小子。”

他突然離開了柔軟而甜美的雪毯,被提到冰冷的空氣當中,向前漂流。膝蓋下有條胳膊,另一條胳膊在背脊下面。山姆擡起頭,眨眨眼睛。面前有一張臉,一張寬闊粗獷的臉,扁扁的獅子鼻,黑色的小眼睛,蓬亂的棕色絡腮胡。他見過這張臉,但過了一會兒才記起來。是保羅。小保羅。火炬的熱量融化冰水,流進他眼睛裏。“你擡得了他嗎?”他聽見葛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