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2/6頁)

好啊,就讓她享受密謀的快感吧。每當她以為自己勝過他一籌,就會變得比較可愛。凱特布萊克兄弟會討她喜歡,收她的錢,承諾她一切要求,何樂而不為呢?因為波隆會給出相同的價格,一分不差。這三兄弟外表親切和藹,實際卻是些無賴,對於行騙遠比作戰要擅長。瑟曦等於替自己買到三面大鼓;要敲多響有多響,裏面卻空無一物。提利昂覺得有趣極了。

號角響起,獅星號和萊安娜小姐號駛出堤岸,順流而下,為海捷號開道。岸邊的人群發出幾聲稀落的歡呼,如空中的流雲一般零星。彌賽菈站在甲板上微笑著揮手。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站在她身後,他的白袍隨風飄動。船長下令松開纜繩,船槳推動海捷號駛入黑水河的急流中,背風張帆——普通的白帆,而非蘭尼斯特的深紅布料,提利昂堅持這麽安排。托曼王子啜泣起來。“你哭得像個吃奶的嬰兒,”他哥哥嘶聲對他說,“做王子的不該哭。”

“龍騎士伊蒙王子在奈麗詩公主嫁給他哥哥伊耿那天就哭了,”珊莎·史塔克說,“孿生兄弟伊利克爵士和亞歷克爵士在互相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之後,也雙雙掉下了眼淚。”

“安靜,否則我叫馬林爵士給你致命一擊。”喬佛裏告訴他的未婚妻。提利昂瞥了一眼姐姐,瑟曦正全神貫注地聽巴隆·史文說話。她真的盲目到看不清他是個什麽東西嗎?他疑惑地想。

河面上,烈風號緊隨海捷號下槳,順遊滑行。殿後的是勞勃國王之錘號,王家艦隊的脊梁……尤其在去年又有不少船只隨史坦尼斯去了龍石島之後,它愈發顯得寶貴。這五艘護航艦由提利昂仔細挑選過,依照瓦裏斯的情報,刻意回避了那些忠誠堪虞的船長……不過瓦裏斯自身的忠誠也值得懷疑,他仍舊有些擔憂。我太依賴瓦裏斯了,他反思,我需要自己的情報來源。但無論是誰,我都不會信任。信任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再度想起小指頭。培提爾·貝裏席一去苦橋,音訊全無。這也許沒什麽意義——又或許事關重大。連瓦裏斯也搞不清事實。太監猜想,小指頭也許在路上遭遇不測,甚至可能被殺。提利昂對此嗤之以鼻,“小指頭是死人,那我就是巨人。”比較現實的可能性是,提利爾家正在刻意推延聯姻談判,以待局勢明朗。這招提利昂早已料到。如果我是梅斯·提利爾,大概寧要喬佛裏的頭挑在槍尖,也不要他那玩意兒插進自己女兒身體呢。

待小艦隊深入海灣,瑟曦便指令回城。波隆牽來提利昂的坐騎,扶他上馬。這本是波德瑞克·派恩的任務,但他將波德留在了紅堡。在公眾場合,有這個瘦長的傭兵侍候,更加令人放心。

狹窄的街道上,兩邊羅列著都城守備隊,他們用長矛擋住人群。傑斯林·拜瓦特爵士當先領路,帶著一隊黑鎖甲金袍子的槍騎兵。在他之後是艾倫·桑塔加爵士和巴隆·史文爵士,高舉國王的旗幟,一邊是蘭尼斯特的怒吼雄獅,一邊是拜拉席恩的寶冠雄鹿。

喬佛裏國王騎一匹高大灰馬跟在後面,金色鬈發上戴著一頂金冠。珊莎·史塔克騎一匹栗色母馬,走在他身邊,目不斜視,濃密的赤褐色秀發罩著月長石發網,披散在肩。兩名禦林鐵衛在他們兩側保衛:獵狗位於國王右邊,曼登·穆爾爵士位於史塔克女孩左邊。

接下來是仍在抽泣的托曼,白袍白甲的普列斯頓·格林菲爾爵士跟隨著他,然後是瑟曦,由蘭賽爾爵士陪伴,負責保護的是馬林·特蘭爵士和柏洛斯·布勞恩爵士。提利昂跟隨著姐姐。在他們後面是坐轎子的總主教和一長串廷臣——霍拉斯·雷德溫爵士,坦妲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兒,賈拉巴·梭爾、蓋爾斯·羅斯比伯爵及其他人。最後由兩列衛兵殿後。

在那兩排長矛後面,肮臟邋遢、不修邊幅的民眾用充滿恨意的目光陰沉地凝視著騎馬的人們。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情景,提利昂想。他已命波隆派出二十個傭兵混進人群,預防有事故發生。或許瑟曦對她的凱特布萊克兄弟也作了類似部署。但提利昂覺得這起不了大作用。假如火勢太猛,即使抓把葡萄幹撒進鍋,布丁依舊會烤焦。

他們穿過漁民廣場,沿著爛泥道騎行,然後拐到狹窄彎曲的鉤巷,開始攀登伊耿高丘。年輕的國王經過時,有些人高呼“喬佛裏萬歲!萬歲!萬歲!”,但保持沉默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這群蘭尼斯特家人穿越了衣衫襤褸、饑餓難耐的人海,面對著一片陰郁壓抑的怒潮。在他面前,瑟曦正和藍賽爾縱聲說笑,但他懷疑她的愉悅是裝出來的。姐姐不可能忽略周圍氣氛的詭異不安,只是向來喜歡逞強而已。

剛爬到一半,只見一名婦女哀嚎著從兩名守衛間擠過來,沖到街道中央,將一具死嬰高舉過頭,擋住國王和他的同伴們。屍體腫脹淤青,形狀怪異,然而最恐怖的卻是這個母親的眼睛。一開始喬佛裏似乎打算驅馬將她踩倒,但珊莎·史塔克靠過去跟他說了些什麽。於是國王在錢包裏摸索,最後將一枚銀鹿幣朝女人丟去。銀幣在孩子身上彈開,滾過金袍衛士腳下,落入人群中,立時掀起一陣撕打爭奪。可那母親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骨瘦如柴的手臂似乎很難支撐兒子的屍體,正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