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2/8頁)

命運一次又一次把我拖向南方,凱特琳就著苦澀的茶水邊吮邊想,此時此刻,我本當返回北國,重整家園。在奔流城的最後一夜,她就著燭光給布蘭和瑞肯寫信。我沒有拋下你們,我的小甜心,你們一定要相信。只是你們的哥哥更需要我。

“預計今天就能抵達曼德河上遊,夫人。”夏德攪拌麥片粥時,文德爾爵士宣布,“如果道上打聽的消息屬實,藍禮大人就在附近。”

見了他我又能說什麽?告訴他我兒子不承認他是真正的國王?她對這場會晤不抱希望。我們需要的是朋友,不是更多敵手,而羅柏堅決不同意向一個他覺得毫無權利登上王位的人屈膝臣服。

她食不甘味,勉強咽下麥片粥,把碗放到一旁。“我們該出發了。”越早見到藍禮,她就能越早打道回府。她頭一個翻上馬背,帶領縱隊快速前進。哈裏斯·莫蘭騎行身旁,高舉史塔克家族的旗幟。雪白布底上的冰原狼迎風招展。

他們被發現時,離藍禮大營尚有半日之遙。羅賓·菲林特是他們的斥候,他飛馳回報遠方的風車上有人監視。但等凱特琳的隊伍趕到磨坊,陌生人已然離去。他們繼續前進,不出一裏卻被藍禮的馬隊團團圍住。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騎士領著二十個全副武裝的騎兵,老人的外套上有藍鳥徽記。

當他看見她的旗號,便獨自策馬上前。“夫人,”他喊,“在下是青池的科棱爵士,願意為您效勞。您此刻正身臨險境。”

“我們的任務非常緊急。”她答道。“我以我兒羅柏·史塔克——北境之王的信使的身份,前來會晤南境之王,藍禮·拜拉席恩。”

“藍禮國王是經正式加冕塗抹聖油的七國之君,夫人。”科棱爵士應道,禮貌依然。“陛下此刻和他的軍隊一道駐紮於苦橋,那是玫瑰大道橫跨曼德河的要害,護送您前往是我莫大的榮幸。”騎士舉起一只鐵拳,手下士兵閃向兩邊,站在凱特琳和她的護衛側旁。這是護送還是捉拿?她心想。如今也只好信任科棱爵士的榮譽,當然,還得信任藍禮大人。

離大河尚有一小時騎程,他們便看見營火的煙柱。接著,各種聲音飄過農場、田地和原野洶湧而來,朦朦朧朧,有如遠海的呼喚。漸行漸近,濤聲便愈加強烈。待他們終於瞧見陽光下閃耀的混濁的曼德河水,聲音也變得清晰,分辨出人語,金鐵交擊和馬嘶。對他們而言,盡管有先前的煙柱和聲響預作提醒,仍舊不由自主地為眼前的大軍張口結舌。

成千的營火使空中彌漫著蒼白的薄霧。排列整齊的馬匹綿延數裏格。為制造承載旌旗的長杆,一整座樹林被砍伐而光。巨大的攻城器排列在玫瑰大道兩旁的蔥綠草坪上,有投石機、弩炮和攻城錘,那沖錘光車輪就比一個騎兵還高。艷陽下,無數的矛尖閃著紅光,仿佛正在泣血。諸侯和騎士們的營帳好似絲質蘑菇,遍布四野。她看見拿矛的兵、持劍的兵、戴盔穿甲的兵,看見招搖過市的營妓,看見搭裝羽毛的弓箭手,看見驅趕貨車的雜役,看見喂養牲畜的豬倌,看見傳送信息的聽差,看見磨礪長劍的侍從,看見驅策戰馬的騎士,看見呵斥劣駒的馬夫。“不可思議……這麽多軍隊。”文德爾·曼德勒爵士評論。他們越過一道古老的石拱橋——此橋正名為“苦橋”。

“沒錯。”凱特琳贊同。

看來,幾乎所有的南境貴族都響應藍禮的號召。四處可見高庭的金玫瑰:繡在兵士和仆人們的右胸前,招展在裝飾長槍和木矛的綠絲幡上,刻畫在提利爾家族五花八門的旁支——兒子、兄弟、表親、叔舅——帳門的盾牌上。凱特琳還看見佛羅倫家族的狐狸鮮花旗,兩支佛索威家族的青蘋果旗和紅蘋果旗,塔利伯爵的健步獵人旗,奧克赫特家族的橡樹葉旗,克連恩家族的鵝旗,以及穆倫道爾家族那描繪成群黑橙蝴蝶的旗幟。

曼德河對岸,風暴之地的領主們也升起了自己的旗幟——他們是藍禮直屬的附庸,宣誓效忠於拜拉席恩家族和風息堡。凱特琳認出布萊斯·卡倫的夜鶯旗,龐洛斯的鵝毛旗,以及伊斯蒙伯爵的海龜旗——綠色的汪洋上漂浮的綠海龜。但除開她認識的盾牌徽記,另有十幾個異常陌生,想來他們該是效忠於地方諸侯的下級領主,或是雇傭騎士和自由騎手,這些人麇集到藍禮·拜拉席恩周圍,為的是要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站在勝利者的一邊。

藍禮自己的旗幟高高飄揚於眾旗之上。在他最高大的攻城塔上,在那生牛皮覆蓋的巨大橡木輪車頂,飄動著凱特琳畢生所見最為壯觀的——那塊布料能做城堡大廳的地毯——一面旗幟,金黃底,繡著拜拉席恩家族黑色的寶冠雄鹿,高大、騰躍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