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序

列拉望著維克托微笑。維克托二十五歲,當然是成年男人了。然而,每個男人——即使是最成熟的男人——內心都有一個小男孩。作為正在熱戀的十九歲姑娘,瓦列裏婭對此深信不疑。

“地洞,”她在維克托的耳邊說。“地洞,還有蛇怪呢。嗚—嗚—嗚!”

維佳哼了一聲。他們坐在一間屋子裏,要不是光線暗淡,這房間肯定會顯得臟兮兮的。周圍擠著興奮的孩子和面露羞澀笑容的大人。畫滿神秘符號的台子上一個小夥子正在矯揉造作地表演,他的臉上化著慘白的濃妝,身上披著一件飄逸的黑色長袍。台下有幾盞深紅色的聚光燈照在他身上。

“你們馬上就要見到恐怖的景象了!”小夥子拖長了聲音。“啊!啊!想到你們即將看到的景象,連我都覺得害怕!”

他吐字非常清晰,只有戲劇學院的學生才會這樣發聲。就連英語不太好的列拉也聽懂了每一個單詞。

“我喜歡布達佩斯的地洞,”維克托小聲地對她說。“那兒可是真正的古老地洞……非常有意思。”

“這裏只是一個大大的恐怖屋。”

維克托略帶歉意地點點頭:“幸好比較涼快。”

九月的愛丁堡天氣還挺熱。維佳和列拉上午在國王城堡逛了逛——那裏是遊客們的必去之地。接下來他們在為數眾多的小酒館裏挑了一家,吃了點東西,每人喝了一品脫的啤酒,然後就跑到這兒來躲避正午的陽光了……

“你們沒改主意?”穿黑袍的演員大喊。

列拉的身後傳來一陣微弱的啜泣聲。她回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是一個年齡已經不小的女孩在哭,她大概有十六歲,旁邊站的是她的母親和小弟弟。黑暗當中馬上有工作人員走過來,把她們全家都帶了出去。

“這就是歐洲富足生活的負面影響,”維佳的話中帶著一種教導的口吻。“在俄羅斯,難道這麽大的姑娘還會被恐怖屋給嚇著?太安逸的生活讓他們對所有的小打小鬧都會感到害怕……”

列拉皺了皺眉。維克托的父親是個政治家,雖然官位不高,但非常愛國。隨時隨地都想證明西方文明的缺陷。當然,這並沒妨礙他把兒子送到愛丁堡大學去讀書。

維克托每年有十個月的時間在國外,但他依然執著地堅持著父親的論調。像他這麽愛國的人全俄羅斯都很難找到幾個。有時這讓列拉覺得好笑,有時又讓她有些生氣。

幸好,開場白很快就結束了。“蘇格蘭地洞”之旅開始慢慢推進。精明的當地人在大橋下面、火車站旁邊的幾棟破舊水泥房子裏隔出數個小房間。擰亮幾盞燈泡,四周掛上破布塊兒和人造蜘蛛網,墻上再貼些曾經在愛丁堡的悠久歷史中胡作非為的狂熱分子和殺人犯的畫像。然後就可以招攬小朋友了。

“這裏有一只西班牙式的靴子!”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裏一位衣衫襤褸的姑娘正扯著嗓子喊,她是這支隊伍的導遊。“其實它是一件可怕的刑具!”

孩子們興奮地尖叫起來,大人們則尷尬地對視著,好像被人發現他們在吹肥皂泡或者玩洋娃娃似的。為了不那麽無聊,列拉和維佳故意落到了隊伍的後面,在導遊冗長的解說聲中親吻著。他們在一起已經半年了。兩個人都有一種感覺,對他們而言,這份戀情將會有些特別之處。

“現在我們要經過一個鏡子迷宮!”導遊說。

奇怪的是,這的確很有意思。以前列拉總覺得,諸如“在鏡子迷宮裏會迷路”或者“會冒冒失失地把額頭撞到玻璃上”的說法都挺誇張的。怎麽可能看不清鏡子在哪兒,路在哪兒呢?

原來還真有可能,甚至是很容易就犯糊塗了。他們說笑著在冰冷的鏡面之間推搡,一邊揮舞手臂,一邊叫嚷著東跌西撞。圍成圓圈的參觀者突然從一小撮變成了一大群。維克托一時之間還朝一個人揮了揮手打招呼。等到他們最終從迷宮走出來之後(門也被狡猾地偽裝成了鏡子),他還在環顧四周。

“你在找誰呢?”列拉問。

“呃,沒事兒。”維克托笑了笑。“看錯了。”

接下來又是幾個布置成陰森森的中世紀監獄的展廳,然後就到了“血河”。安靜下來的孩子們坐上了一條長長的鐵皮小船,它慢慢啟動,沿著發黑的河水往“吸血鬼城堡”開去。黑暗中傳來可怕的獰笑和充滿威脅的聲音,隱形的翅膀在頭頂上啪啪作響,河水淙淙流淌。只不過令人掃興的是,在小船借助風力漂出了大約五米之後,前進的感覺便是靠朝著面頰直吹的送風機制造出來的了。

列拉還是有些毛骨悚然。對於自己居然會感到害怕,她覺得不好意思,但她確實是怕。他們倆坐在最後一排,旁邊什麽人也沒有,模仿吸血鬼的演員在前面又是哼叫,又是嬉笑,可是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