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無主的空間 第四章(第4/7頁)

我躺到吊床上,拿出隨身聽,開啟了隨機播入,閉上眼睛。我想從人世間中擺脫出來,用某些無意義的東西把耳朵塞住……

可是我不走運。放出的是《野餐》。

不,不,我顧不上笑,

沒有窗戶,門被大水沖倒;

偉大的宗教法官本人,

親自前來將我拷問。

宗教法官坐下來,

斟酌著誘供的方法;

“你要是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交代,

你心裏也會感到松快。”

他,也許想知道我的秘密,

仿佛要打開一只普通的箱子,

他只知道:即使是最空的空箱子裏,

也會有兩層箱底,也會有兩層箱底。

我不喜歡這樣的巧合!甚至最普通的人也可能對現實產生影響,他們只是不善於支配自己的力量罷了。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熟悉的——你等的公交車非常及時地駛近或者遲遲不肯露面;收音機裏播放的音樂,恰好契合你的心境;電視裏傳出人的聲音,你剛好在想他們……順便說說,有一個理解的最簡單的方法讓你了解自己是否與他者接近。要是一連好幾天你偶爾一瞥電子表,發現指針指向的都是11:11、22:22或者00:00這些數字——那就意味著你同黃昏界的關系更加緊密了。在這些日子裏千萬別忽視你的預感和推測……

不過這全都是人類的瑣事。在他者那裏這種關系——正如在人類那裏一樣是無意識的——表現得要充分得多。我非常不喜歡的是,關於偉大的宗教法官的歌曲恰恰是現在播出……

要是還有一點力氣,

我會對他說:“親愛的,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在哪裏,

是什麽力量主宰著大地;

迷宮一般的漫漫長路,

把我的雙腳束縛”……

宗教法官對我的話表示懷疑,

無可奈何空手而歸。

他,也許,想知道我的秘密,

仿佛要打開一只普通的箱子,

他只知道:即使是最空的空箱子裏,

也會有兩層箱底,也會有兩層箱底。

啊哈。我也想知道,是什麽力量主宰著大地……

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沒有睡著,斯維塔……”我說,睜開了眼睛。

宗教法官埃德加爾搖了搖頭,冷冷地笑了笑。我讀懂了他的唇語:“對不起,安東,不過,我不是斯維塔。”盡管天氣悶熱,埃德加爾卻穿了一身西服,系著領帶,蹬著一雙黑色漆皮鞋,上面一塵不染。他這身城裏人的裝束看起來並不顯得怪誕。這就是波羅的海沿岸的血統!

“幹嗎?……”我從吊床裏跌出來,大聲呵斥。“埃德加爾?”

埃德加爾耐心地等待著。我從耳朵裏摘下耳塞,喘了一口氣,說:

“我在休假。根據條例,在非工作時間打擾守夜人巡查隊的工作人員……”

“安東 ,我只是順便來串串門,”埃德加爾說。“您反對嗎?”

我對埃德加爾並沒有惡感。他永遠也成不了光明力量,不過他投奔宗教法庭這件事使我對他產生了敬意。埃德加爾想要跟我說說話——我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同他見面。

不過不是在別墅,不是在斯維塔和娜久什卡的度假地!

“反對,”我態度生硬地說。“要是您沒有公務命令的話,請離開我的領土!”

我還用十分怪誕的動作指著歪斜的木頭柵欄。領土……嘿,這個詞兒也蹦出來了。

埃德加爾嘆了一口氣。他慢騰騰地把手伸到上衣口袋裏去。

我知道他想拿什麽。但是要改變主意已經來不及了。

宗教法庭莫斯科分部的命令這樣寫著,“在公務調查允許的範圍內我們吩咐莫斯科城守夜人巡查隊工作人員、光明力量二級魔法師安東·戈羅傑茨基對三級宗教法官埃德加爾予以最大的協助”。宗教法庭真正的命令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現在不知為什麽我注意到幾個小的細節——宗教法官在繼續使用過時的“級別”評估力量。毫不客氣地使用“我們吩咐”之類的詞語,而且甚至在正式文件中也互相之間直呼其名。

後來我發現了最主要的東西——下面有守夜人巡查隊的印章和格謝爾的帶花筆道的親筆簽字:“我了解,我同意。”

真沒想到!

“要是我拒絕呢?”我問。“您要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吩咐’我。”

埃德加爾皺了皺眉頭,瞥了一眼那張公文,說:

“我們的女秘書已經年滿三百了。不要感到委屈,安東。這只不過是古老的術語。就像‘級別’一樣。”

“互相之間直呼其名,不提姓也是老傳統嗎?”我進一步問。“真有意思。”

埃德加爾不解地瞧了一眼那張公文,又皺了一下眉頭。他一開始拉長元音,然後惱火地說:

“真——是個母——夜叉……她把我的姓給忘了,自尊心又不允許她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