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卡珊德拉(第3/7頁)

我將素描掛在臥室墻上,我可以從床上看到的地方。

在第三次約會(那天看的是《誰陷害了兔子羅傑》)之後,我將一個壞消息帶到學校裏:因為卡珊德拉父親工作的關系,他們全家人要搬去加拿大(至少從我耳朵裏聽來,這地方比美國更可信一點),我大概得有很長時間見不到她了。我們不算真的分手,但我們得面對現實問題,那時候越洋電話對青春期的孩子們來說可是很昂貴的。事情結束了。

我很憂傷。每個人都注意到我有多傷心。他們說他們會很樂意與她見面,或許聖誕節她會回來?我很肯定,到了聖誕節,沒人會記得她了。

確實如此。聖誕節我和尼基•布萊文斯出去約會,而卡珊德拉曾經在我生活中出現過的唯一證據,就只是她寫在我兩本練習冊上的名字,還有我臥室墻上那張鉛筆素描,底下寫著“卡珊德拉,1985年2月19日”。

我母親將騎馬場出售後,在搬家的過程中那張畫不見了。當時我正在美術學院上學,自覺那張老鉛筆畫是自己居然曾經虛構過一個女朋友的證據,引以為恥,便沒有在意。

我想我有整整二十年沒有想起過卡珊德拉了。

我母親把騎馬場、馬場附屬的屋子和牧場都賣給了一個地產開發商,對方在我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建起一片住宅區,作為交易的一部分,我母親得到了一座位於瑟頓街尾的獨棟小屋。我每隔兩周至少去看她一次,一般周五晚上到,周日早上離開,日程穩定得就像老祖母客廳裏的座鐘。

母親擔心我生活得不開心。她開始提起她有不少朋友的女兒都很合適。這次我去拜訪她,我們之間發生了一段特別叫人尷尬的談話,一開始她問我,是否能將她所屬教會的風琴手介紹給我,那是個和我同齡的年輕男人,人特別好。

“媽媽,我不是同性戀。”

“同性戀沒什麽不好的,親愛的。林子大了什麽樣的鳥兒都有,有些人甚至都結婚了。好吧,也不算真的結婚,但反正是一回事。”

“就算你這麽說,我仍然不是同性戀啊。”

“我只是想,你始終沒結婚,還在畫畫、給人做模特。”

“我以前有過不少女朋友,媽媽。你都和其中好幾個人見過面。”

“這不能說明什麽,親愛的。我只是想,你可能有什麽想告訴我的。”

“我不是同性戀,媽媽。如果我是的話,我會告訴你的。”接著我說:“在美術學院的時候,我跟蒂姆•卡特在一個舞會上接過吻,但那時我們都喝高了,而且也沒再多做什麽。”

她抿起嘴巴。“這就夠了,年輕人。”接著,就像是要清除嘴裏什麽難吃的味道似的,她突然轉移了話題,說道:“你絕對猜不到我上周在樂購超市裏撞見了誰。”

“嗯,我猜不到。是誰?”

“你以前的女朋友。我該說,是你第一個女朋友。”

“尼基•布萊文斯?等等,她已經結婚了,是吧?尼基•伍德布裏奇?”

“比她更早的那個,親愛的。是卡珊德拉。我在排隊結賬時跟在她後面。本來我應該是在她前面的,但我忘了該給今天吃的漿果配點奶油,所以就回去拿,等再回頭排隊,她就在我前面了,我認得她的臉,我很熟悉。一開始,我覺得她像瓊•西蒙家的小女兒,就是那個有語言障礙的——以前我們可以直接說她口吃,但現在可不能這麽說了——後來我想,我知道我是怎麽認得這張臉的,它可是在你的床頭掛了五年呢,當然我就說了,‘該不會是卡珊德拉吧?’她說,‘我是呀。’我說,‘你聽了可能會笑,但我是斯圖爾特•英尼斯的媽媽。’她說,‘斯圖爾特•英尼斯?’說著,她看上去眼前一亮。嗯,我把我的雜貨放進購物袋時,她就在我邊上閑逛,她說她已經和你的朋友傑裏米•波特在‘書臉’上聯系過了,他們還談到過你——”

“你是說‘臉書’?她和斯卡利在‘臉書’上聊天?”

“是的,親愛的。”

我邊喝茶邊思索,我母親究竟是和誰聊的天。我說:“你真的確定那是掛在我床頭上的卡珊德拉?”

“哦,當然啦,親愛的。她告訴我你是怎麽帶她去萊斯特廣場的,還有他們家不得不搬去加拿大時,她心裏有多難過。他們去了溫哥華。我問她有沒有在那兒碰到我的侄子萊斯利,他戰後就去了溫哥華,但她說應該沒有,顯然那是個挺大的地方。我告訴她,你畫過一張她的鉛筆素描,她看起來對你現在的動向非常了解。我告訴她,這個禮拜你的畫展要開幕,她還挺激動的。”

“你告訴她了?”

“是呀,親愛的。我想她會很樂於知道的。”接著我母親帶著幾近渴望的口氣說道,“她真的很可愛,親愛的。我想她是在社區劇團裏幹活。”接著對話轉移到了鄧寧醫生退休的事上,他在我出生前就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了,我母親提到他的診所裏,他已是唯一一個非印度籍的醫生,還就此發表了自己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