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站在門外,任由雨水拍打身體,風聲在屋檐下呼嘯。

他聽見了,南面那片向東綿延的紅杉林裏,傳來獵物低沉的呼吸。

是那頭美洲獅,它正在小憩。哦,這樣的獵物值得嘗試。

勞拉走近他,夜晚的寒冷讓她攥緊了睡袍寬大的領口。

“你不能去,”她說,“不能冒這樣的風險。不要把他們引到這裏來。”

“不,不是那些聲音。”他回答。

他知道自己正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森林,他聽到自己低沉的聲音:“不會有人為這個受害者哀悼,她和我都是蠻荒的造物。”

他想要那頭美洲獅。是她殺死了高爾頓的狗,是她帶著三頭幼獅藏在森林深處,藏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她體型龐大、兇猛強壯。她的孩子已經成年,現在它們正在沉睡,但它們隨時可以和母親分道揚鑣,走進殺戮的世界。美洲獅的氣息挑逗著他的鼻孔。

他必須動手。他無法抗拒,無法忍受這樣的饑餓與焦灼。

他轉身彎腰,再次親吻了勞拉,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捧起她的臉龐,生怕她受到一點兒傷害。

“在壁爐邊等我。別凍著,我保證,不會花太長時間。”

一離開大宅燈光的範圍,他就開始奔跑。森林低聲呢喃,仿佛有生命一般,大貓的氣味吸引著他,如顫抖的琴弦,他四腳著地掠過林地,快得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茂密的林木隔絕了呼嘯的海風,雨滴如霧氣般彌漫在他眼前。

來到巢穴附近後,他躥上低處的樹枝。暗夜中他在枝丫間輕巧地移動,逼近熟睡的母獅。或許是聞到了他的氣味,母獅醒了,她撥動周圍的灌木發出警報,他已經聽到了幼獅的低吼。

本能將母獅的預謀告訴了魯本。她會埋伏在灌木叢中等待,一旦他走過,她便會蹲下強壯的後腿,全力撲向他的後背。她會用牙齒刺進他的脊背,讓他失去反抗能力,然後撕開他的喉嚨。這一切清晰可見,仿佛氣味告訴了他母獅的慣伎。

啊,可憐的動物,空有蠻勇,你粗陋的陷阱在狼人面前不值一提,只能淪為獵物。每一分每一秒,他的饑餓和怒火都更加熾熱。

現在他已經逼近巢穴邊緣,三頭幼獅警覺地從濕漉漉的葉子上站了起來,它們已經是成年的大貓,每一頭都有六七十磅。母獅蹲下身子,準備伏擊。這頭母獅非常強壯,體重大約有一百五十磅,它感覺到了危險。通過他的氣味,它是否能判斷出他到底是何種造物?

如果你真能判斷,那你知道的比我還多。他想道。

他放聲咆哮,宣布自己的到來,然後縱身跳向另一根枝丫,引誘母獅進攻。

母獅果然上鉤了,就在它撲過來的瞬間,魯本迎面而上,將它壓在身下。他的胳膊緊緊扼住母獅的身體,利齒刺穿獵物頸部堅韌的肌肉。

他從未見過這麽強壯、這麽龐大、這麽充滿原始求生欲的生物。伴著混亂的咆哮,他們纏鬥在一起,他的臉壓在它厚厚的皮毛上,他聞到動物強烈的氣息。掙紮,搏鬥,多刺的藤蔓抽打著他們的身體,濕漉漉的樹葉被壓得片片碎裂。魯本竭力撕咬母獅,利齒陷入肌肉,疼痛激發獵物瘋狂的反抗。他一次又一次拼盡全力,用利爪撕下一塊塊仍在搏動的肌肉。

母獅沒有放棄。它龐大的身體仍在抽搐,後腿奮力踢蹬,沉重的哀鳴和瘋狂的嘶吼響徹雲霄。最後,魯本終於找到了殺死它的機會。他壓住母獅,用左爪狠狠地將它的頭按在地上,利齒刺穿後頸的薄弱處,深陷入肌肉,直達脊骨。

現在,美味的血肉是他的了。但幼獅已經來了。它們包圍了魯本,慢慢逼近。魯本叼著母獅的屍體,躍上一棵老樹的粗枝,毫不費力地爬到幼獅夠不到的高度。失去生命的屍體拍打著他的胸膛,重量墜得他的下顎有些發痛,但感覺如此美好。

他在高處找了個落腳點,茂密的枝葉織成的安樂窩。周圍的動物紛紛逃竄,揮動的翅膀撩得枝葉沙沙作響。

他慢慢品嘗著略帶鹹味的獅肉,新鮮的肉塊還在滴血。

等到他終於滿足,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憤怒的幼獅還在樹下逡巡,黃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聽到它們狺狺的咆哮。

他改用左臂抱住母獅沉重的身體,更方便啃食腹部和裏面柔軟多汁的組織。

他亢奮得有些過頭了。他放開胃口大快朵頤,肥美的鮮肉趕走所有饑餓,一絲也不曾留下。他滿足地往後靠在吱嘎作響的樹枝上,半閉眼睛,周圍的細雨織成一道柔軟甜美的簾幕。仰望天空,他的目光如激光般穿透夜幕。滿月漂浮在雲間,亙古不變的清輝透過花瓣般的雲層,照亮遙遠的星辰。

他的心中湧起一陣深沉的愛意,他愛這冷月的浩淼,愛閃爍微光的繁星,愛世間的一切造物。濃密的樹蔭遮蔽了他,冰冷的雨絲帶著來自天堂的光輝降落到他的小小安樂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