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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

他們坐在藏書室的皮沙發上看電視。大電視掛在壁爐左側,爐火已經點燃。勞拉換上了白色睡袍,他也換了套舊的衛衣和牛仔褲。

屏幕上系著紅色領帶的男人表情相當嚴肅。

“兇手嚴重心理變態,”他說,“這一點確鑿無疑。他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化身,公眾的吹捧讓他產生了病態的滿足感。但是我們必須清楚地看到:他殘忍地撕碎受害者的身體,他以人類的血肉為食。”

屏幕下方閃過男子的名字和頭銜:犯罪心理學家。鏡頭切到采訪者那邊,這位主持人經常出現在CNN新聞裏,不過魯本一時間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但是,會不會是某種變異?”

“絕對不可能。”受訪者斬釘截鐵地回答,“兇手是人類,和你我完全相同,他只是采用了一系列復雜的手法,讓公眾以為襲擊者是動物。DNA檢測結果確鑿無疑,兇手是人類。哦,是的,他搞了點兒動物的體液,這倒是真的。所以他靠這個汙染了證據。還有,他使用了假牙,類似動物的犬齒,還用某種精致的面具罩住了整個頭部,但是,他的確是人類,而且很可能是近年來最危險的變態罪犯。”

“但是兇手為何那麽強壯?我們該如何解釋?”主持人問道,“我是說,顯然他能以一敵二,甚至敵三。就算他戴著動物面具,他又怎麽能——”

“呃,這一點確實不合常理,”專家表示,“但他的力量很可能被誇大了很多。”

“可是現場那些證據……我是說,三具屍體支離破碎,還有一具的頭都被扯掉了……”

“我再說一遍,不要急於得出結論。”專家有些不耐煩了,“完全可能是兇手用某種氣體讓受害人失去了知覺或是無法反抗。”

“好吧,但他還把一名女性從窗戶裏丟了出去,受害人屍體落地點與房子的距離超過75英尺……”

“誇大兇手的能力對我們毫無益處。目擊者的說法不足為憑。”

“您相信當局已經完全徹底地公布了他們掌握的DNA信息。”

“不,當然不是,”專家回答,“毫無疑問,他們並未公開所有信息,而且仍在分析已有的數據。他們正在全力遏制公眾的狂熱。但是,媒體上那些毫無根據的臆測完全不負責任,而且很可能刺激兇手犯下更殘忍的罪行。”

“但他是怎麽找到那些受害者的?”主持人問道,“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他是怎麽發現舊金山某座房子的三樓上有人正在被虐待?怎麽發現金門公園裏有流浪漢遭到襲擊?”

“哦,只是巧合而已,”專家明顯不想再回答下去,“而且我們並不知道,兇手作案之前到底跟蹤了受害人多久。”

“還有金木案的綁匪,兇手在馬林縣找到綁匪的時候,其他人根本就不——”

“盡管我們知道,他可能與綁匪有關,”主持人說,“但現場沒有任何綁匪生還,所以我們也無從得知參與綁架案的到底有哪些人員。或許這也是運氣而已。”

魯本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

“對不起,我沒法聽下去了。”他說。

一個女人悲痛欲絕的臉立刻占據了整個屏幕。“無論我的兒子做了什麽,”她說,“要對他進行懲處,也必須通過司法程序,這是所有美國人應有的權利。誰都無權將我兒子撕得四分五裂,那完全就是個怪物,他以為自己能取代法官、陪審團和劊子手?而現在,所有人都在歌頌那個兇手!”她開始啜泣,“這個世界瘋了嗎?”

畫面切回直播間,女主播一頭長發,膚色黝黑,聲音醇美。

“現在,全球都已經知道了這位神秘造物的大名——舊金山狼人。他安慰幼小的兒童,將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送回窩棚,救出一整車被綁架的孩子,還按響了警報求助。現在,當局無法回答的問題比他們能解釋的還多。(市政廳鏡頭,官員聚集在麥克風前。)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人們並不害怕舊金山狼人。他們為他歡呼,在網絡上瘋狂轉發他的畫像,甚至為他譜寫詩歌。”

鏡頭轉向幾個年輕人,他們穿著廉價的戲服,把自己打扮成亮橙色的大猩猩,舉著手寫字體的標語:狼人,我們愛你!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彈著吉他唱道:“他是狼人,是狼人,是狼人,藍色大眼睛的狼人!”

街道上婦女對著記者舉過來的麥克風說:“他們不許目擊者接受直播采訪,這太糟糕了!為什麽總是告訴我們他們看見了什麽,何不讓他們自己來說呢?”

“呃,你覺得人們會怎麽想呢?”一個高個子男人問道。他背後是繁忙的街角,叮當作響的有線電車沿著鮑威爾大街開往山下,“誰不想奮起反抗世間的邪惡?你看,那些綁匪殺掉了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孩子因酸中毒而死。容我問一句,誰會害怕狼人?我不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