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床邊的小鐘清晰地顯示此刻是淩晨四點,電子鐘的光線足以讓他看清這個房間。

他躺在她身旁,凝視著天花板上深色的串珠木嵌板,上面刷了厚厚一層光亮的清漆。

這間臥室曾是一條走廊,橫貫整幢房子後方。貼著護墻板的墻壁上三面都有小小的菱格窗。他完全能夠想象,當太陽升起,這個小房間會變得多麽可愛。等到太陽升起,照亮漆黑的森林,人們將會看到,紅色的樹幹上綠葉如羽毛般輕盈。

在這裏,他能聞到木頭的氣息,就像身處林木深處一樣清晰。建造小木屋的一定是個深愛森林、渴望隱居的人。

她背對著他,睡熟了。

這個女人大概30歲。沒錯,她的長發原本是灰金色,蓬松而自然,現在大部分已經變成了灰白色。是的,他剝開她的睡袍,將她的身體一寸寸解放出來。他將睡袍撕得粉碎,而她是那麽溫順。現在,睡袍的殘片墊在她身下,就像鋪在巢穴中的羽毛。

他拼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在做愛時不至於太過激烈。人與獸的欲望和激情融為一體,而她滾燙的渴求如熔化的蠟燭一般。她完全放棄主導,接受著他,迎合著他,和他一起情不自禁地呻吟,熱烈地撞擊他的撞擊,然後在他身下繃緊了身體,陷入極樂。

她的無畏中有某種超越信任的東西。

她在他身旁睡得像孩子一樣安詳。

但魯本不敢入睡。他躺在床上,思考,回憶,將人與獸的存在融為一體,然後他想到,她擁抱了他,擁抱了他這頭野獸,一陣欣喜湧上他的心頭。

如果不是怕弄醒她,他會起身四處看看——也許會試試她那把木搖椅,也許會仔細看看床頭櫃上的相框。從現在的角度,他能看到照片裏的她一身戶外裝,背著背包,拄著登山杖,向鏡頭微笑。還有一張照片裏,她和兩個金發小男孩在一起。

照片裏的她看起來和現在完全不同——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脖子上戴著珍珠項鏈。

桌上放著幾本書,有新的也有舊的,全都是森林、野生動物、繆爾森林本地植物、塔瑪爾派斯山之類的主題。

不出所料。

要不是她把這片森林當作生命的全部,又怎麽會住在這個毫無防備的地方,他暗自想道。而在這個世界裏,她是個多麽柔弱的孩子啊。噢,還有那近乎愚蠢的信任。太過盲目。

他被她和她背後的謎團深深吸引,她的床鋪為何歡迎他的到來,她的熱情因何而生。他低頭看著她的臉龐,思量著她到底是誰,她夢見了什麽。

但現在,他必須走了。

他開始感覺到累了。

他把車藏在綁架案現場上方的懸崖上,如果不趕緊穿過森林,或許還來不及找到自己的車,異變就會降臨。

他用無唇的狼嘴親吻了她,感覺到自己的利齒觸到她的臉龐。

她突然睜開眼,濕漉漉的大眼裏帶著一絲警醒。

“你會歡迎我再來嗎?”他盡量讓自己沙啞的嗓音顯得溫柔一點。

“會的。”她低聲回答。

喔,這已經足夠。他想再次占有她,但沒有時間了。他想了解她,還想——沒錯,還想讓她了解自己。噢,你太貪婪了,這樣的念頭在他腦子裏一閃而過。但想到她沒有被嚇跑,而是在這張溫暖芬芳的床上和他依偎了好幾個小時,他又重新鼓起了勇氣。

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手掌,又再次親吻了她。

“那麽,讓我暫時和你道別吧,美人兒。”

“勞拉,”她說,“我的名字叫勞拉。”

“真希望我能有個名字,”他回答,“我會很高興地把它告訴你。”

他起身走出小屋,沒有多說一個字。

他在樹梢飛馳,沿著來路穿過繆爾森林,向著西南方前行,直到離開森林公園的範圍,他才下到地面上,鉆進米爾谷茂密的灌木叢。

他毫不費力地找到了自己的保時捷,就在昨晚停車的地方,一叢低矮的橡木樹蔭下。

雨勢終於開始停歇,只余絲絲細雨,敲打得葉片沙沙作響。

遠遠地他聽到下面警察的無線電一片嘈雜,他們仍在搜查山谷裏的“綁架案現場”。

他在車旁坐下,弓起背脊,試圖引發異變。

幾秒之後,它來了。狼毛開始消融,愉悅一波波襲來。

天空開始變亮。

他虛弱得快要暈過去了。

他穿上那套松垮垮的超大號衣服,可是現在他該去哪兒?毫無疑問,他肯定撐不到尼德克角。就連回家的短短路程似乎也不太可能。他不能回家,現在不行。

他強迫自己開車上路,他已經累得快要睜不開眼睛。米爾谷旅館可能已被蜂擁而來的記者訂滿,或許還有幾英裏內的每一家汽車旅館和酒店。他向南開往金門大橋,一再努力保持清醒,太陽已經升起,無情的陽光穿透清晨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