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玉樓(第4/7頁)

“然後——”

“大概會請你進入屋內。對於能講天竺語的人,不致於冷漠對待。壽海、或其他會講天竺語的僧人,一定會來招呼你。”

“嗯。”

“之後,你就如此詢問。”

“如何問?”

“不知寺裏是否藏有《阿毗達摩俱舍論》呢?若答有,就說請容在下拜讀——”

“然後呢?”

“西明寺當然不可能沒有這部經書。肯定是回答‘有’。”

“嗯。”

“然後,就問這部《俱舍論》是舊譯呢?還是玄奘的新譯呢?答案也一定是兩種都有。”

“接著該如何?”

“就說,那麽請容在下拜讀玄奘的譯本。”

“喔!”

“提到《俱舍論》,應該不致遭到拒絕。此刻,對方必定開始對你感興趣。光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圖,就不可能拒絕了。”

“……”

“然後,當你在翻閱《俱舍論》時,得好好掌握時間。”

“時間?”

“對。一直讀到響起第一聲暮鼓為止。你就合上《俱舍論》,再煞有介事地嘆一口氣。”空海說道。

空海的眼裏,浮現出愉快的笑意。

“嘆氣後呢?又該如何?空海。”問的是逸勢。

“接著,就問一句。”

“問什麽?”逸勢問道。

“至此,開始使用唐語。以唐語如此問——”

“如何問?”

“我認為世親(《俱舍論》的著者)不只一人,而是兩人,有位爛陀寺出身的學僧也如此認為,不知你們對此作何見解?——就這樣問。”

“結果會如何呢?”

“對方會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勢問道。

“說明起來有些復雜,總之就是會困惑。說不定也可能會笑出來。”

“所以才問何故呢。”

“《俱舍論》是一部記載著宇宙之事的龐大經書。一般人,窮一輩子的時間,都不知能否寫得出來。”

“……”

“然而,聽說世親的著作,不僅只此。從《俱舍論》到《成業論》、《唯識二十論》、《唯識三十頌》,還有《攝大乘論釋》等其他無數的唯識論作。而且,還是在近百年之間——”

“嗯嗯——”

逸勢除了《俱舍論》外,空海所舉的書論都不清楚。

“因此,才問世親是否有兩人。”

“當真有如此說法嗎?”逸勢問道。

“沒有。”空海幹脆地說道。

“既然沒有,為何還問?”

“為何啊!讓對方困惑。因為一個不像和尚,而且到西明寺後又只說天竺語的人,最後竟突然問這種問題。”

“……”

“他們一定會非常困惑。雖然這只是我臨時想出來的點子,但或許是事實。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困惑。世親有兩人的根據,還有許多。和尚之類的人,向來愛面子,也非常喜愛講這類八卦。所以他們不能說不知道。再說,若是順利的話,這新論或許會受西明寺注目,我們可以因此而提升地位——”

“你真厲害。”

“讓對方困惑,結果會怎樣?”逸勢說道。

“然後我就歸來了。”空海開心笑道。

“接下來呢?”

“知道原委後,我就低頭陪罪。”

“哦?”

“此人所言之事,僅是在下的狂想,在下信口說出這些事,並拿爛陀叢林出身的學僧當證據,其實都是戲言罷了。因為在下想把此人叫到長安來,跟他學習天竺語,所以把腦中所思所想告訴此人。不過,世親之事,連自己也覺得此說過於輕率,所以才將責任推到爛陀叢林的學僧身上……”

“如此又如何?”

“事情應該可以了結了。”

“那,為什麽要大猴一開始就講天竺語?”

“這樣對方才會感到驚訝啊。另外,若是講唐語,在我還未出現時,被東問西問,也挺麻煩。”

“不過,空海——”

“一定可以成功的。”

結果,逸勢今日在空海房間嘆道:

“果真成功了——”

“話又說回來,就是今日啰。”逸勢看著空海。

“嗯。”空海答道。

“不許逃!”逸勢說。

空海和逸勢,隔著壚迎面而坐。兩人在一個小房間內。地面鋪設木板,木板上再鋪著墊子,兩人坐在上面。

燈火,朦朦朧朧地照著房內。

空海和逸勢身旁,各坐著身穿胡衣的年輕女子。

那是胡女。即使在昏暗燈火下,也可以看出她們的藍色眸子。

“胡玉樓”。

這是空海和逸勢所在的平康坊妓院名稱。如同店名中的“胡”字,這裏有許多“胡姬”。

不僅是胡姬,房內的家具也多是胡人之物。地板上鋪著波斯絨緞。墻上掛著的畫,來自西域。所用的壺,也來自西域。

不過,在這種地方,所有物品未必全都是來自西域。因為價錢太貴,惟恐會被盜,或被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