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毒的孩子(第2/4頁)

街坊四鄰都開始傳起有關黑茲爾的流言蜚語:她是如何能在街上行走時就找到受了詛咒的寶石。在後來的日子裏,只有外鄉人會來拜訪她的母親,當然,那其實也沒有多少人。黑茲爾的媽媽開始變得脾氣惡劣,總是對黑茲爾投以憤恨的目光。

黑茲爾盡可能地悄悄爬上樓,以防在有客人時吵到母親。在樓下的俱樂部裏,樂隊已經開始調試著樂器。隔壁的面包店也開始做面包圈,為了明早的生意做準備,整個樓梯井裏都充斥著黃油融化的香味。

當她走上樓的時候,黑茲爾覺得自己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從公寓裏傳來。但當她往客廳偷偷看去時,只能看到她媽媽一個人坐在算命用的桌旁,雙目緊閉,像是處於恍惚狀態。

黑茲爾見過她這樣很多次,在顧客面前裝作和鬼魂們說話,但她一人獨處時從沒這樣過。瑪麗皇後總是告訴黑茲爾,她的符咒都是“瞎話鬼話”。她其實並不是真的相信護身符、算命,或者鬼魂之類的事情。她只是一個表演者,就像歌手或者演員,為了錢在作秀而已。

但黑茲爾知道她的媽媽的確相信一些魔法。黑茲爾的詛咒可不是瞎話。瑪麗皇後只是不想認為那是她自己的錯——不知什麽原因,她就把黑茲爾弄成了這個樣子。

“都是你的渾蛋父親,”在情緒低落的時候,瑪麗皇後總會這樣嘟囔著抱怨,“他穿著華麗的銀黑色西服來到這裏。那一次我真的召喚到了一個鬼魂,可看看我得到了什麽?實現了我的願望,也毀了我的人生。我本應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後。你變成這樣也都是他的錯。”

她從不和黑茲爾解釋這些話的意思,而黑茲爾也學會了不去問她父親的情況。那樣只會讓她的媽媽更加生氣。

黑茲爾看到瑪麗皇後正喃喃自語著什麽。她的表情平靜而放松。黑茲爾不禁感嘆她看上去真漂亮啊,只要她不是滿面愁容,眉頭緊蹙的時候。她有著一頭華麗而濃密的金棕色長發,和黑茲爾一樣,還有著相同的深色皮膚,像烘焙過的咖啡豆一樣。她並沒有穿那些為了讓客人印象深刻而專門穿的藏紅花色大袍子,也沒有戴金色手鐲——只穿了一件簡潔的白衣服,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種王室氣質,她端坐在她那把鍍金的椅子上,筆直而高貴,仿佛是一位真正的皇後。

“你在那裏會很安全,”她低聲說道,“遠離諸神。”

黑茲爾不禁發出一聲尖叫。從媽媽嘴裏發出的聲音並不是她自己的。那聽起來像是一位老女人的,語氣溫柔而輕緩,但同時也帶著命令的暗示——就像正在下催眠術一樣。

瑪麗皇後的身體緊繃。她在恍惚中也一臉痛苦的表情,接著她用自己平時的聲音說:“那裏太遙遠,也太冷太危險。他告訴我不要去。”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看看他都為你做過什麽?他給了你一個有毒的孩子!但我們還是可以用她的天賦做些好事。我們可以反擊諸神。在北方你就能在我的保護之下,遠離諸神的領域。我會讓我的兒子做你的保護者。到那時你會像一個皇後一樣生活。”

瑪麗皇後畏縮了:“可那樣的話黑茲爾……”

隨後她的臉扭曲成一個冷笑。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就好像她們終於對某件事取得了一致意見:“有毒的孩子。”

黑茲爾沖下樓梯,心臟狂跳。

在樓梯下端,她撞入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懷裏。他用冷冰冰但強有力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肩膀。

“別急,孩子。”男人說。

黑茲爾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骷髏指環,隨後又注意到他西裝上那奇怪的布料。在陰影中,那挺括的黑色羊毛似乎在變換翻騰,形成各種痛苦的臉孔,仿佛迷失的靈魂正試圖從他衣服的褶皺中逃走一般。

他的領帶是黑底白條的,襯衫則是像墓碑那樣的灰色。他的臉——黑茲爾的心差點就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的皮膚如此蒼白,看上去泛著藍光,就像冷凍的牛奶,油膩膩的黑發梳到頭後。他的微笑足夠和藹,但眼中卻燃燒著怒火,充滿瘋狂的力量。黑茲爾在電影院的新聞特輯裏見過那種表情。這個男人看上去很像那個可怕的納粹頭領希特勒。他沒有小胡子,不然簡直是希特勒的雙胞胎兄弟——或者是他的父親。

黑茲爾想要抽身離開,但即使男人松開她之後,她也沒法動彈。他的目光令她僵在那裏。

“黑茲爾·列維斯科,”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憂郁,“你長大了。”

黑茲爾開始顫抖起來。樓梯下的水泥地面在男人的腳下裂開。一塊閃閃發光的石頭從混凝土中突然出現,就好像大地正在吐西瓜子一樣。那個男人毫不驚訝地低頭看看,彎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