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下有熊 第四章(第2/5頁)

“江瑤是那個送你逃走的女術士嗎?”大合薩搖了搖頭,“確是可惜了。”

“這和我們沒關系,”長孫齡縮在床角,用細細的聲音小聲地說,“你的朋友都不是我和合薩殺的。”他很奇怪大合薩還能和刺客一搭一搭地說下去,一點要逃跑的樣子都沒有。

“與殺死她有關的人太多了,我無法一一殺盡。”羽人刺客有一雙細長上挑的眼,他耐心地轉頭看了看門外,那兒,霧氣如同破滅的夢,正在四處飄散。“這霧氣果然有古怪,”他微微笑了起來說,“就讓我借刀殺人,讓呂貴觥替昆天王將所有的仇一次都報了吧。”

羽人弓上並排搭著三支鐵翎短箭,箭頭是扁平的三角形,帶著鋒利的倒鉤。這樣的短弓和箭,與蠻族人用的長弓大箭又有不同,只適合在極窄小的空間裏運用。在說這麽多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胖乎乎的大合薩——從他踏入屋子開始,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拯救合薩的性命,但他還是奇怪,對面這個面目和睦、低眉垂眼的光頭,他說的話已經太多了。

那一時刻,我還在巴巴地等待二哥的援軍。在瀛棘大營前的霧氣裏冒出來的騎兵雖然不多,卻全都是白戎的精銳。瀛台白親自領著人設畫在大營前密布的陷馬溝極其刁鉆,雖然不深,卻很容易讓快馬的前蹄陷在裏面折斷腿骨,而且它們的位置連綿相環,快馬跳過了第一道溝就會正好落在第二道溝壑裏。白戎的騎兵被迫分割成小隊小心翼翼地慢跑前進,但無論他們的馬跑得再怎麽慢,這些兇狠的騎兵終歸還是要沖到我的王旗下。

我的本陣中只有孤零零的二千五百白狼營孩兒軍和失去首領的三百豹韜衛,這些孩兒軍連戰刀都提不動,如果讓這些白戎的彎刀快馬沖入到我的白狼營陣中的話,只怕一個照面,白狼營就會一個活人也不剩了。赤蠻還沒有回來,他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呢。我斜著眼睛看了看畫在地上的那道白線,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邊上一名端著“一點油”的小孩的手在發抖,我揚手抽了他一鞭子。“拿穩了再放,和射兔子沒有兩樣。”我喊道。雪妖伸長了脖子瘋狂地朝前長嗥。

瀚州的弩箭營作戰時候通常會列成三排。第一排蹲下,第二排瞄準,第三排上弦,能時刻保持密集的箭雨,但我營中的弩手太少,陣型又疏松,只能讓有弩的人在陣前排成一列。

“望山!望山!”二十五名百夫長在他們各自的隊伍前拼命地扯著嗓子喊著。我能聽到這些稚嫩高亢的嗓音透過潮濕的空氣傳來。我拍著緊張不安地雪妖的耳朵,希望它能安靜一點,它邁著碎步踱來踱去,簡直攪得我無法判斷出白戎人沖得多近了。

“懸刀!”

二十五名百夫長也同時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懸刀!”

一排鐵翎弩箭沒入空中。少年弩手們射出了自己的第一箭。

時間仿佛凝固在那些弩箭發出的嗖嗖聲裏,奔騰而來的騎兵馬蹄僵僵地伸出,似乎懸在半空中,良久不見反應。我甚至疑慮這一排箭放得太早,那些白戎的騎兵還沒跑到射程內呢。我還在這麽想著,隨即看到跑在前頭的那些騎兵雙手一揚,連人帶馬就跪倒在地,砸起一團黑泥來。

齊射只是使這些久經戰陣的騎兵陣列稍稍一窒,雖然翻倒的戰馬、馬的嘶鳴聲和人的慘叫聲如同漣漪一樣向四面映射出去,但向前疾沖的馬蹄聲始終不絕於耳。

“上弦!”不用那些聲音嘶啞的百夫長們催促,小孩們拼命地轉動那枚小小的曲柄。我兩手都是汗。陣後急促的鼓聲響個不停。瀛台白在哪裏呢?

第二排箭。

這一次倒下了更多的人和馬,但白戎的前鋒已經逼近了,我看得見他們的繃緊的嘴唇和唇上那一抹冷淡的笑意。

一些小孩子的曲柄轉得太急,他們手忙腳亂,讓弩脫手滑落在地上。

“鎮靜,鎮靜。”那些同樣年齡的百夫長們竭力安撫著手下,豆大的汗不斷從他們的額頭上滾了下來。

鼓聲停了一瞬,讓我的心臟也是一窒,幾乎停止了跳動。我轉頭朝他們憤怒地喊:“繼續敲鼓,不要停!憤虢侯就要來了。”那些敲鼓的孩子們確實累壞了,但我絕不能讓他們停下。

第三排箭。

這是瀛台白答應讓我們射出的最後一排箭了。

白戎騎兵扔下那些倒地的人馬,躍馬而出。他們的人數確實不多,這一番疾沖後,殺到陣前的也就不過千人而已。我看到他們眼睛裏的殺意如冰冷的海潮。他們一聲呼嘯,同時拔出了長刀,刀尖的凜凜寒意映照到了我們每個人的眼裏。

三百名豹韜衛也同時伸手摘刀,他們是最後的防線了。不需要赤蠻在這兒發令,他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三百名瀛棘的少年戰士齊刷刷地驟馬向前沖去,去做那毫無希望的阻截。這三百人,只在沖過來的白戎騎兵線裏,卷起了一股小小的浪花,隨後就消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