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陰羽蒼狼 第六章

陽光在空寂的雪原上四處漫射,仿佛四處都是亮晃晃的太陽,照得人兩眼生花。在寂寞的雪原上,一支輕騎正順著平緩坡地艱難前進。因為雪厚,他們的馬隊被拉成稀落的線條。

走到近前的時候,才能看出這是一支由未成年的小孩和佝僂著背的老人組成的隊伍。他們背著獵弓和箭壺,有著為數不多的長矛,輕軟的錦甲外圍著厚毛皮,臉上蒙著黑布,只在眼睛的地方開了一道小縫。這不僅僅是為了防寒,也是為了防止耀目的雪光把人刺盲。隊伍前頭有一匹菊花青馬,馬長八尺,雄駿異常,馬上的騎士裝束齊備,長矛、弓箭、長刀、匕首、手斧、絆馬索一件都不少,看上去英姿勃發,但卻個頭矮小,他端坐在馬鞍上時頭頂的纓子甚至都高不過那匹駿馬的耳尖。雖然如此,身邊的騎士都小心翼翼地繞著他奔馳,退開一臂以上的距離。坐在馬鞍上的矮小武士不是別人,正是我三哥快意侯瀛台合,他們到這兒來打獵,已經有三3天了。

大合薩夜觀天象,算出有半月的時間,風勢會減弱,瀛棘王便喝令還能走得動的男子全都外出圍獵,要為瀛棘尋找救命的糧食。大合薩算得果然不錯,風勢確實小了些,但這幾日來,人馬依舊如同在風箱裏行進一般,人人被這大風吹得渾身上下如冰棍般涼。

“狩獵便是打戰,”瀛棘王對自己尚且年幼的三個兒子說,“草原上的人就是從圍獵中學會打戰的,學會讓獵物疲乏恐懼、耗盡精力和讓敵人驚懼不安沒什麽不一樣,獵獲敵將和獵獲老虎、羚羊沒有區別,盤弓射倒騎士和射落展翅高飛的雄鷹也沒有什麽不同。你們年齡也不小了,可以騎到馬背上,就跟著獵隊跑一跑吧。”

他將營中老弱殘兵清點完畢,列出五旗,一旗弓手八百人鎮守本營,昆天王說自己的腰凍傷了,騎不了馬,便留在營中照應。余下四旗每旗三百人,三位瀛棘王子分開,各由貴族大臣輔佐鎮領一旗,瀛棘王自領一旗。四旗自本營出,向西北、西南、北、南分頭而出。北南二路遠遠兜出,然後與龍牙河平行西進,四天後到龍牙河第十二彎處會合;西北、西南兩路起先夾河而行,但其後卻要兜得更遠,直到超過有熊大望山以西各一百裏,再回過頭來同其余兩旗在龍牙河第三灣碰面。

瀛棘七姓中,瀛台為王姓,長孫、賀拔、國和白四姓乃是大姓,出親衛大將與合薩,另三姓為小姓,多出武士那可惕和賢者別乞,如今各姓人丁都不足,一切軍制皆都沒了,只得從權分為五旗。六旬老將國剴之伴著我四哥瀛台彼向北渡過龍牙河;長孫部的那顏長孫宏雖然年老,卻是七姓中人人欽佩的勇者,伴著我五哥瀛台樂向南而行,貼著大望山的山腳蜿蜒前行;瀛棘王自領三百輕騎,自西南出五十裏後,斜向西行而去。

三王子瀛台合帶著的這一旗人馬,首領則是賀拔部的那顏賀拔離,他們一路向西北行進,奔到了有熊西側的丘陵地帶。這裏雖然還屬於有熊山山脈,卻只剩下一連串蜿蜒碎裂的小丘陵。瀛棘的人馬躑躅著行到此處時,看到了一座丘陵從平地上高起了一大截,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樹立在荒原上的大營帳。

賀拔部的騎隊踏著深雪艱難地前進,眼看已經過了約定的回轉處,卻始終沒什麽發現,赤蠻說的那大群麗角羊不見蹤影不說,三百人的大隊只打到了幾只落了單的貉子和狐狸。

那顏賀拔離嘆了口氣,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冉冉地升入天空。他回頭遠遠地仍能看見錐形的有熊山臥在天際,山影雖小,卻依然有巍巍之姿,令人情不自禁地覺得是在仰望它。其他各路不知道怎麽樣了,本隊只有如此少的獵物,老那顏心中感慨,丟了臉事小,找不到羊群讓族人全都餓死事就大了。

“那顏,”我三哥瀛台合用鞭子點了點那座矮山,用尚且未脫離童腔的聲音問道,“你感覺到風從何處而來了嗎?”

賀拔離笑了笑:“快意侯說笑了,過了大望山,一年四季都是北風,這塊鬼地方還有吹南風的時候不成?”

“那就對了。”瀛台合用鞭子敲著馬鞍說,“你看這邊谷裏的雪積得這麽厚,翻過此山,定是頂風坡地,雪被風吹走,草會露出來。如果有麗角羊,一定會在這種地方停留吃草。”

“三王子隨隊跑了三天,已經學會了用獵手的眼光查看地勢和風貌了。”他撚了撚胡子猶豫了一會,說:“我們跑了三天,該有百二十來裏地了吧,此處已經超過了大君原定的掉頭之處了,再往前行,別說人凍得受不了,馬也累壞啦……我看還是張羅著在此地立下營帳,明日好撥馬回去了。”

“領兵在外,形勢瞬息萬變,怎麽能拘泥王命。”我三哥瀛台合一笑,雖然年齡尚幼,眉梢上卻跳出幾分領兵大將的英武神氣。他道:“山頂不遠,我們上去望望,若不見獵物,便掉頭回來。”他不待賀拔離回話,撥轉馬頭,一夾馬腹,縱馬順著山脊跑去。賀拔離一愣,連忙大聲喝令,讓眾人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