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狹路逢(2)(第6/9頁)

她一只手按住了青羅的脖子,另一只手高舉著那柄俊俏的短劍,那銳利的鋒芒,離青羅的頸部動脈管,只在毫厘之間。

刷的一劍落下來的時候,鹿舞喊:“呸。你這個傻子啊,再也不要相信別人了。”隨著那一劍,她的腳尖一點墻面,一個倒翻跟鬥,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就好像一只蝴蝶翩然飛離眷念了許久的花枝。

她在空中飛翔的時候,劍在她的手中又抖了起來。

鹿舞突然害怕起來,她第一次明白了山王抖動的含義。這把劍可不僅僅是對青羅有用,它對所有的持劍者都是一樣的啊。是你愛上他啦,笨蛋。

我才不相信呢。鹿舞想,一邊抹去臉上的水珠子。我是哭了嗎,哈哈,這不可能。

青羅愣愣地靠墻站著發呆。鹿舞的那一劍,擦過他的脖頸,割斷了他系在脖子上的黑繩子,她把他的魂玉給搶走了。鹿舞跳入暗巷,飛鳥一樣躍上屋頂,踩著屋檐跑遠了。

她一邊跑,一邊在屋頂上喊:“不許跟過來,你要是跟過來,我就殺了你。”

青羅猶豫著踏前了一步,想再看一眼這個他從來都沒看清過的女孩子,可是他腳前面大青石鋪就的地面突然破碎了,一條粗大的根須從地下騰空而起,像一條巨龍盤卷著升上天空,它不停地上升上升,仿佛沒有止境。那就是青羅種下的青蛇草,它現在已經擁有難以置信的粗壯和可怕力量,它投下的陰影,仿佛把整個街道都給填滿了。

七之己

羽裳從格天閣五層的平台上望下去,只見羽鶴亭的府邸內,高台樓閣亭台水榭連綿橫亙,或回環窈窕,或軒敞宏麗,或爽塏高深,卻都有一絲詭異的色彩。

那些石墻、樹木、道路、鋪著白砂的小道、流水、回廊,都回轉扣結在一起,就如一簇簇的繩結。羽裳只看了一會,就覺得頭暈目眩,幾乎要摔倒在地。

她再看身遭的窗戶,那些窄小的細縫說是窗戶,更是細小的箭眼。她明白過來,一旦有戰爭動亂爆發,這座迷宮般的府邸宮殿,其實便是堡壘一座。

羽鶴亭羽大人看似是厭火城的主人,威風八面,翻雲覆雨,其實他誰也不相信,只有躲藏在這座如鐵桶般的壁壘中,他才是自己的主人。

她再往遠處望去,望見遠處的上城那細線一樣的白色城墻上,重重疊疊地掛著戰棚、弩台、敵樓,城墻上滿堆著各類守城器械,狼牙拍、床弩、絞車、擂木一應俱備,女墻上密布的射孔後都是陰森森的箭簇。鎮軍躲藏在鮮亮的盔甲背後,如同一枚枚銀針在城頭上閃亮。他們衣甲鮮明,刀槍明亮,手中各挺著拐突槍,抓槍和矬子斧鉤杆,就連一只鳥也別想翻越這城墻。厭火上城號稱永不陷落,確非虛妄。

羽衣把手掌壓在眉頭上,擋住那些燦爛的光後,她還能看到更遠的一道灰線,那是下城的城墻。它就要矮小、簡陋得多。上面遊動的士兵仿佛一個個的小黑點,他們龜縮在竹子編成的竹皮笆後,裝備簡陋,服色各異,甚至連手中拿的武器也是千式百樣。

再往遠處,羽裳就無法看清黑點似的一個個人了,但在靠近城墻的邊布滿砂粒的紅色開闊地上,她還能看到一整隊聳動的人馬排列而成的方陣。一色的黑馬,裝備著塗上黑漆的具裝甲(注:重騎兵用的馬甲叫做“具裝甲”),黑盔黑甲,看上去整整齊齊、緊密得沒有任何空隙。

在如此遙遠的距離看去,方陣以一種可笑的速度,非常緩慢因而顯得非常鎮靜的樣子,朝正北面那片閃動著銳利金屬光澤的海洋馳去。有一小簇騎兵舉著白旄,作為方陣的先頭部隊。

羽裳知道,那是厭火城派出的談判使團以及護送使團的衛隊,但她並不清楚,那黑色方陣是由厭火城中最精銳的廬人衛組成的,他們護送著前往沙陀處談判的代表不是別人,正是厭火城主羽鶴亭。

他們行進去的方向,是高高聳起在北門外的鹿門塬和龍首塬。這兩座土塬,如同兩扇大門,把守著厭火城通往青都的驛道,如今上下都籠罩著塵土和雲煙。

陽光太猛烈了,就連那些蠻子也受不了,不得不把軍隊稍稍後退,在有林木的地方避暑。

陽光太猛烈了,視力最好的羽人觀察他們也仿佛隔著層霧氣。那些大軍組成的海洋仿佛漂浮在空中,靠近地面的地方留下晃動的倒影。海面上則是無數金屬的閃光。

這片雜色的海洋包圍著厭火,窒息著城裏人呼吸的願望。沙陀展露出的力量,讓號稱永不陷落的厭火驚惶失措。

有人在她的身後說:“外面陽光毒,還是到屋內來休息吧。”

羽裳沒有理會雨羨夫人的話,她的目光轉到下城迷亂沒有頭緒的一片片屋頂中。風行雲就在她的腳下,但她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