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厭火之洗(第3/13頁)

小四咬著指頭,向左看看那滾燙的湯鍋,再向右看看那冒著冷氣的酒袋,很快做了決定。他把頭搖得像個貨郎鼓似的喊道:“這如何吃得完?你騙人。我不要吃。”

茶鑰公子也是抱定了這個主意。他們現在都清醒過來了,苦龍始終是在戲弄他們,說到底就是想騙他們吃下這些美味,肚子圓圓地躺倒在這,動彈不得,出醜露乖。

他們憤怒地盯著苦龍,揭穿他說這是個騙局,根本不可能有人吃得下所有這些東西。

而苦龍一臉無辜,他攤開兩手分辯說是他們堅持要他拿東西出來的,在他看來,這還不夠一個人吃的呢。

“放屁!”小四聲如巨雷地喊道,“我們打賭好了。”他氣得發瘋,“啪”的一聲將腰裏的刀拍在了苦龍的面前,喊道:“此刀價值千金,足可抵得上你這間客棧了。你這只要有一人能把這東西都吃了,我便把這刀輸給你了。”他回頭看了看公子,又聰明地補充了一句,“一個人,一頓飯的工夫內。”

“賭了。”苦龍低眉垂目地猶豫了半天,終於同意了——然後他慢悠悠地回頭喊道:“虎頭。”

如果不算那些可怕的傷疤的話,虎頭是一個很漂亮的巨人,那一天他的胡子刮得很幹凈,但他左頸上一處可怕的傷疤破壞了這種整體形象。那是一個深深的圓洞,深得讓他脖子上那些虬結的肌肉都有點扭曲起來,這讓他看上去有點憂郁的氣質。虎頭有一雙很濃厚的眉毛,他和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很專注地用他那雙棕色眼睛盯著說話人的嘴,這個習慣經常給人一種遲鈍的印象,得到這種印象的人通常都沒有注意到他右肩肌膚上印著的一簇青色火焰。

大家都知道虎頭是一名誇父,可是小四並不知道,所以他一看到山一樣高大的虎頭慢悠悠地挪出門來,登時臉上變色,知道自己輸到家了。他可沒想到在這家毫不起眼的破店中,居然還藏著名誇父。

卻說虎頭往桌前一坐,擡眼望著老板,不敢相信地問:“這些東西,全都我一個人吃?”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歡呼了一聲,猛撲上去。站在外圈的人只見湯水和殘渣四濺,那一袋大烈酒,一鍋豪魚目,像是被狂風卷著般直落入他的肚中,只看得眾人睜目咬舌,不敢發言。只用了三彈指的時間,虎頭摸著肚子,看著菜盡盤空的桌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嘆道:“舒服,要是再來點飯後點心就更爽了。”

小四哆嗦著嘴唇摸著那柄插在鯊魚皮鞘裏的名貴寶刀,想要賴帳卻又找不到借口,於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公子。茶鑰公子一向聰敏過人,在茶鑰無出其右,此刻輕咳了一聲,慢悠悠地道:“咦。誇父不能算人吧,誇父能算人嗎?說實在的,你們都不能算人,只是些卑賤的無翼民而已。”

“公子高見,”小四猛醒過來,感激涕零地望著公子,“呸呸,一群賤民,也想騙我的寶刀。管家管家,來人啦,把這些人統統給我轟開,老爺我要上路了!”

卻見苦龍雙手一抱,站在院門前不挪窩。

“怎麽,這條理由不行嗎?”小四驚異地嚷道,“小的們,抄家夥!”

茶鑰城的兵丁們鬧哄哄地提起刀槍,就想往門外硬闖,卻見那名胖胖的看上去滿臉和善的店老板抱著胳膊,吹了聲口哨。“嘿,你們這些家夥,往上邊看看。”他慈眉善目地勸告說。

院子邊上那座二層高的客棧樓頂上冒出了十數個黑影,每個人的手裏都是一柄可以連續發射的鐵弩,弩上寒光閃閃,瞄著下面;而擠在院門口那些默默無聲的看客們也紛紛亮出了刀子斧子錘子,虎視眈眈地將這幫子兵卒圍在中間。這些人本來就是一群旅人、麻煩和盜賊的聚合體。這兒本來就是一個充滿小偷和強盜的叢林,一個騙子和土匪的天堂,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苦龍“嘩啦”一聲扯下了身上的臟圍裙,他的衣服下寬大的皮帶上一邊系著一串各種各樣的刀,另一邊系著一把六刃狼牙棍,右肩上豎著一把長劍,左肩上掛著一副鐵弩,上面已經拉緊了弓弦,擺放著五枚閃閃發光的弩箭。(其實這副嚇人的裝扮都是剛從一名房客那借來的——剛才在店堂裏跑進跑出的時候,他可做了不少事。)

那時候苦龍哈哈大笑,他對著面如土色的茶鑰公子和小四將軍,相當開心地說:“歡迎你到厭火來。”

二之乙

厭火城中,街頭巷尾總有許多供過往客商飲牲口的矮欄井。這些井的旁邊,仿佛總是千篇一律地聚集著一些搖搖欲墜的房屋和歪斜的棚子,圍合成一條牛腸子般的彎曲巷子。井欄杆邊通常都會留有小塊空場,以供商隊停放牲口。

青羅就站在這麽一條巷子尾的空場上,看著四十余名鐵甲步騎兵自兩個街口湧入,各自手中提刀持槍,如臨大敵地直圍了過來,將一條巷子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些兵丁看上去也不是羽人,該是當地招募的府兵。